隨著廢石堆中傳出轟隆一聲巨響,漫天碎石四處飛濺,一條漆黑人影從碎石中猛地竄出,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重重地落在地麵上,無數道從腳下蔓延開來的裂縫足以說明他此刻的盛怒。


    “喂......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吧......”


    凱多拾起落在地上的狼牙棒,咬牙切齒地盯視著那道不知在蜂巢島見過多少次的背影,心中的怒火再也無法遏製,衝著那人大吼道,“誰叫你擅自幹涉老子的戰鬥了,紐蓋特?!”


    強勁的氣魄從他身上洶湧而出,掀起一陣陣狂風,將周圍的碎石卷得到處亂飛,整個大地也在不住地顫抖,蔓延而去的裂縫越來越密集,一直延伸到幾乎看不見盡頭的地方。


    紐蓋特一頭金發在狂風中隨意飛舞,可他的身體偏偏動也沒有動過,棱角分明的五官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讓人始終捉摸不透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待地麵的震動逐漸平息了下去,紐蓋特這才不緊不慢地解釋起來:“我隻是覺得,你想追求的葬身之處,至少不是在這種地方。”


    聞言凱多登時火冒三丈,怒吼也轉變成了咆哮:“你是在瞧不起老子嗎?!”


    一句話還沒說完,他身形躍起朝著紐蓋特射去,速度之快,猶如一道閃電劃過天際。


    怎奈,對方的速度卻比他要更快。


    攜帶著開山碎石之力的鐵棒還沒有觸及到紐蓋特的披風,忽見一團白光在眼前閃爍般地晃動。還未等他看清是什麽東西,隻覺鐵棒上猛然傳來一股巨力,直接讓他整個身體如同被球棒重重敲中的棒球一樣倒飛出去,連同手中的武器一起撞進了後方的石壁之中。


    “下手可真夠狠的......”


    目睹了凱多被擊飛出去的全過程,一直沒有挪動過位置的羅傑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歎,對著剛剛收回薙刀的紐蓋特問道,“那小子不是你們的人嗎?還是說你們倆以前有過什麽私人恩怨?如果有的話請務必告訴我!”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八卦了?”


    看著這位老對手兩眼發光的模樣,紐蓋特歎了口氣,有些無語地聳了聳肩,視線轉向那座因遭到突如其來的衝擊而劇烈搖晃的山峰,緩緩說道,“放心吧,那種倔強的小鬼,可不會因為這點程度的攻擊就會倒下。”


    “他媽的......”


    隨著一隻蒲扇大的手掌搭在石壁上,凱多慢慢地從被他撞出的人形坑洞中鑽了出來,渾身上下除了衣服有好幾處破損外,並無明顯傷痕,然而他的眼神中卻蘊含著難以掩飾的憤怒與屈辱。


    紐蓋特不知什麽時候已轉過身,望著他一步步向自己走來,臉色依舊平靜如常。


    “剛才那一下痛死人了啊,混賬東西......”


    凱多一把抹去了嘴角處的血漬,感受著身上骨骼傳來的哢哢聲響,不禁怒極反笑,狼牙棒對準紐蓋特的腦袋,叫道,“唔咯咯咯咯!正好!如果你還是執意妨礙老子,現在就繼續六年前那場未能分出勝負的戰鬥......”


    “你還沒明白嗎?”


    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直接蓋過了凱多的話語,使青年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滿臉憤恨之色也逐漸被驚愕所取代。自當上海賊以來,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用如此正顏厲色的語氣對自己說話。


    紐蓋特冷冷地凝注著如木頭人般立在地上的凱多,即使有羅傑這個外人在場,也絲毫不給自己的下屬一點麵子:“剛才那下我連霸氣都沒有用上,就能讓你幾乎失去了抵抗之力。就憑你現在這副身體與意誌,還能做得了什麽?”


    由於太過急於求成,先前對羅傑的那番猛攻中已消耗了大量的霸氣。如今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都無法發揮出平時一半的水準,就連站穩腳跟也是極為勉強。


    況且,在被憤怒衝昏頭腦的情況下,自然無法順利發動見聞色預見未來。


    倘若那一棒砸向的不是與自己有著同艘船交情的紐蓋特,而是初次謀麵的羅傑,後果會怎麽樣也可想而知。


    對一名戰士而言,世上最可怕的事,莫過於連自己的那份弱小都未能有所察覺。


    想到此處,凱多凜然心驚,死死地咬住下唇,額上冷汗涔涔而下。


    感受到對方有所動搖的內心,紐蓋特的語氣又緩和了下來,一字一頓地道:“好好想想你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是逞一時的血氣之勇無謀挑戰遠甚於你的敵人,還是在變得更強之後再一洗之前的恥辱......這可都是你激勵那家夥時說過的話啊。”


    腦中“嗡”地一聲響,凱多仿佛是被紐蓋特的話語震撼到了,整個人呆滯在原地,臉上浮現出了極其複雜的表情,既有羞愧難當,亦有意氣風發。


    就像是一個迷路已久的行人,隱隱約約在迷途中看到了前進的方向。


    “嘛嘛嘛!紐蓋特這小子難得說了句中聽的話!”


    “誰叫他是我心愛的紐蓋特呢~話說你的速度能不能慢一點啊啊啊啊啊!”


    “笨蛋別冷不丁突然說得這麽大聲啊!!”


    一個豪爽而熟悉的大笑聲由遠及近從空中傳來,其中還夾雜著陣陣破空之響以及兩名女性的慘叫聲,將場上三人的注意力不約而同地吸引過去。


    抬頭一看,但見玲玲腳踏宙斯從遠處疾馳而來,在半空中劃過絢麗的弧線,朝著此處俯衝直下。


    在她身後還跟著兩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從服飾上依稀可以分辨出是斯圖西和古羅莉歐薩,激蕩而起的狂風使她們就像紙紮的一樣不停上下搖晃,隻得死死抓住宙斯的身體以確保自己不會被掀出去。


    “那女人還是這麽亂來......!”


    紐蓋特還沒來得及吐槽完,急劇加速的玲玲已從他們三人身邊呼嘯而過,在地麵上前行了一段漫長的距離後才停了下來。


    “臭小鬼,要打架也不把老娘一塊叫上!”


    隨著一聲沉重的落地聲響,玲玲已從由於長途跋涉而氣喘籲籲的宙斯背上一躍而下,大咧咧地朝著凱多走了過去,嘴裏不忘說道,“該不會想一個人搶占功勞?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吧?”


    雖然她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數落,那張美麗的臉上卻掛著標誌性的爽快笑容,就像是熱情助人的鄰家大姐姐——如果不是肩上扛著一把沾著鮮血的大刀的話。


    凱多對她的到來沒有感到絲毫意外,想到那天在墓地的對話,心中頓時湧現了一絲歉意,嘴角邊浮現出一抹苦笑:“對不住了,我的魯莽又給你們帶來了麻煩。”


    “哦?”


    紐蓋特仿佛見到了天底下最稀奇古怪的事情,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得大大的,“我記憶中的小鬼可沒有這麽講禮貌的一麵啊。”


    “痛死了......”


    古羅莉歐薩哼哼唧唧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低頭看了看癱倒在地的希羅蒂,見愛蛇除了雙眼轉著圈圈之外,身上並無什麽大礙,頓時長長地舒了口氣,將它重新盤回腰間係好,隨後一拳重重地擊在石壁上,恨恨地道,“可惡的玲玲,等這場戰爭結束一定要給她好看!”


    “附議......”斯圖西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背部,似乎還沒從暈眩中恢複過來,有氣無力地讚同道。


    “嘛嘛嘛!按照傳統的規矩,王對王,將對將。既然羅傑身為一船之長,那麽我們這邊也得派出同等地位的海賊才說得過去。”


    玲玲走到凱多身旁停了下來,扭頭轉向位於兩處怪石嶙峋的大山之間的縫隙,陰惻惻地一笑,“你應該沒有任何意見吧,洛克斯?”


    “呷哈哈哈哈!竟敢擅自替老子做決定,膽子越來越大了嘛!”


    伴隨著一陣震天動地的聲響,兩座大山瞬間炸得四分五裂,在如雨點般落下的漫天碎石中,一條人影屹立於地上紋絲不動,幾塊巨石在距離他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像撞在一堵無形的屏障上,頃刻間化作齏粉消失不見。


    羅傑將目光挪到了那人身上,眼神前所未有地凝重起來,與之前望向凱多、紐蓋特的眼神截然不同。


    作為普通人,他長得未免有些過高。作為巨漢,似乎又稍顯矮了些。在經曆了一場惡戰後衣服依然一塵不染,根根豎起的頭發在狂風中肆意飄舞,臉上始終掛著放蕩不羈、還帶著一絲邪氣的笑容,光是在那兒一站就能讓人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巨大壓力,連呼吸也變得有些不太舒暢。


    當然,這股壓力隻對於相對弱一點的人而言,羅傑心不跳氣不喘,身體挺拔得如一杆槍,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的身形如鬼魅般閃到凱多身前,看著一群荷槍實彈的海賊們自他身後的方向蜂擁而至。


    縱使見麵不下於幾百次,凱多陡然遇見這人依舊不免驚訝一番,嘴巴微張想要說些什麽,喉嚨卻像被卡住了一般,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那人盯著他打量了半晌,忽地像個孩子般捧腹大笑,連眼淚水都快笑出來了:“呷哈哈哈!你這副模樣還真有夠遜的!本想著你至少能過個幾回合,結果連一招都接不住!”


    他的笑聲聽起來尤為刺耳,隻把凱多氣得火冒三丈,當場就要發作,轉念一想自己一路上的確時常放狠話要親手打敗羅傑,既然沒能做到被嘲諷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於是舉到一半的狼牙棒又慢慢地放了下來。


    待笑聲漸漸停歇,那人的臉色也久違地恢複了平靜,緩緩地道:“位於世界頂點的舞台對你來說還是太早了。不過提前與強大的霸氣使用者戰鬥,無論結果如何,至少也能吸取不少實戰經驗,對你日後的提升大有益處。前提是,你得想盡一切辦法活下來。”


    凱多呆愣在原地,似乎一時半會還沒完全明白對方話中的含義。


    那人也不管他是否有聽懂,慢慢地轉過身,將視線逐漸挪向了某個男人。


    一個自他到場後,從來沒有正麵瞧過一眼的男人。


    幾乎也在同時,羅傑的目光也觸及到了那人的眼睛。


    兩人的目光一相遇,猶似激起了一串火花。


    沒有人能瞧得見那串火花是什麽樣的,但每個人心裏都能清晰地感覺到,內心莫名地悸動了起來。


    羅傑的眼睛如同浩瀚無垠的海洋,具有著足以容納成千上萬座島嶼的度量。


    那人的眼睛卻像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仿佛能將海上所有的一切全部吞噬殆盡,連殘渣都不會有一絲的剩餘。


    兩人在目光接觸的那一瞬,便一步步地朝著對方走去,目光始終沒有任何偏移。


    沒有一個人說話,周圍的空氣仿佛也在這一刻凝固了,就連一向喜歡活躍氣氛的斯圖西也隻是呆呆地望著那兩個越離越近的人,仿佛呼吸聲也已停頓。


    等到兩人彼此之間的距離不過十尺時,突然一同停下了腳步。


    然後,就如山嶽般矗立於地上不動。


    不知過去了多久,羅傑緩緩張開嘴唇,率先打破了這份死寂:“以往大小交戰過數百次,正式會麵卻還是第一次。”


    他仿佛是回想起了什麽,忽而歎了口氣:“一直很想和你見上一麵呢,洛克斯。”


    他的語氣充滿了真摯情感,即使是惡人聽了也會忍不住落淚。名為洛克斯的男人卻仍是不為所動,連臉上一根肌肉都沒有顫抖,仿佛一尊冷冰冰的石像。


    半晌,他不再保持沉默,聲音卻比他的神情更冷:“蜂巢島的地理環境,應該很合你的胃口吧?”


    這話一說出口,立即有幾千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羅傑,除去極少數的人以外,每一人的眼神均流露出一種複雜的情感,像是恨不得馬上將他生吞活剝。


    “各種各樣的島嶼我基本上都去了個遍,蜂巢島卻是從來都沒有去過。”


    羅傑的聲音還是不改原有的自然,對那些瞪著他的人更是看也沒看一眼,“等我們活著離開這座島,改天定會來蜂巢島拜訪,和你這樣的人一起開宴會似乎也很不錯。”


    說到最後,羅傑笑了,像是一個大孩子一樣,笑得是那麽燦爛。


    縱然在場不少海賊對他已是恨之入骨,陡然看見那如太陽般的笑容也是為之動容,有的甚至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洛克斯凝視了他許久,突然也笑了,笑得更大聲,乃至回蕩在山穀之間久久不散。


    眾人似乎被洛克斯的反應弄懵了,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的首領,凱多、玲玲等人還以為他內心已憤怒到了極點,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準備戰鬥,唯獨紐蓋特卻猜到了洛克斯的真實想法,笑而不語。


    “呷哈哈哈哈!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有趣多了!竟然想和老子開宴會!這片大海上和老子這麽說話的,你還是頭一個!”


    笑聲未歇,洛克斯隨意地打了個響指,麵上的笑意近乎癲狂,“不過等見到這幅景象,你還能有底氣說這樣的話嗎?!”


    在他打下響指的瞬間,一眾黑壓壓的海賊開始從山穀之中冒了出來,密密麻麻地占據了山上的各個角落,將這裏包圍得水泄不通。


    一麵旗幟從最高的山峰頂端緩緩升起,上麵繪著一個熊熊燃燒的骷髏頭圖案,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顯眼,迎風飄揚的刹那仿佛能感受到死亡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這些家夥都是跟隨我身經百戰的部下,彼此之間的關係卻惡劣得很,平時經常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互相廝殺,放在哪一個海賊團裏都是最頭疼的存在。”


    洛克斯一麵說著話,一麵高高地抬起了右手,“但是,隻要我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為我...不...我給出的獎賞作戰!到了那時,他們將會發揮出不下於百萬雄師的戰鬥力!


    “怎麽樣?你有膽量同時和我們這麽多人作戰嗎?海賊的決鬥裏可沒有公平可言!”


    麵對洛克斯的挑釁,羅傑隻是淡然一笑,抬起目光看向那些漫山遍野的海賊們,一字字地道:“要說願意為我出生入死的人,我這裏也有不少啊。”


    話音剛落,一條條人影從石壁拐角處陸續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個接一個地落在羅傑周圍的空地上。


    僅是眨眼工夫,約有三十多餘人站在羅傑的身後,動作整齊劃一。


    這些人中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俊有醜,就連膚色奇特的魚人也在他們的行列之中,使人不禁好奇羅傑是如何能召集到這樣一群人的。


    雖然裏麵也不乏幾個經常在報紙上出現的熟悉麵孔,但就人數而言,雙方兵力相差實在是過於懸殊,正常情況下交戰的結果完全沒有任何懸念。


    無一例外的是,每個人的眼神冷冽而又堅定,一同注視著擋在前方的敵群,像是早已做好了某種覺悟,隨時準備為自己的信念作戰到底。


    洛克斯眯起眼睛,視線一一掃過那些突如其至的海賊們,最終又落回了羅傑身上,慢條斯理地道:“你確定是認真的嗎?就這麽點人根本不需要老子親自動手......還是說你覺得這樣就能打敗洛克斯海賊團呢?”


    “你可不要小瞧他們,如果說你的那批手下是百萬雄師。”


    羅傑朝著他的同伴們指了指,“那麽他們任何一人便是連百萬雄師都可吞沒的精銳!”


    “你要戰!那便戰!”眾人異口同聲地應和道,明明隻有幾十人,在這一刻氣勢上卻完全壓過了對方成千上萬的海賊。


    洛克斯冷笑一聲,“少見的團隊協作型海賊團呢,就讓老子看看你們的實力是否配得上這股氣勢吧......”


    “先等等!”


    就在洛克斯抬起的右手即將落下之時,羅傑突然開口製止了他,嘴角處勾勒出一道意味深長的笑容,“在那之前,不想知道一個月前,我們遭遇了什麽樣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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