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麽做?”叔孫通眨巴了幾下小眼,動問道。


    “既然他滅我滿門,那我自然也要以血還血、以直報怨。”黃極忠站起身來,滿臉煞氣蒸騰。


    叔孫通眉頭大皺,本能就感覺此事很有些蹊蹺,但見大將軍黃極忠神誌恍惚,狀態瘋癲,完全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滿腔憤怒急於宣泄,不僅失去了辨別分明的能力,也失去了聽取勸說的耐心。


    叔孫通轉念又一想,黃極忠遲遲下不了造反的決心,那麽殺光大司馬樗裏錯滿門也是不錯的選擇,隻要邁出這一步,就容不得他退縮了,如此一步一步,最終必然走上反叛道路。


    想通了此點,叔孫通也就緘默其口,沒有吭聲。


    “嗷——我滴母耶——”


    偏殿外忽然傳來一聲宛如受傷惡狼般的淒厲慘嚎,而這慘嚎聽在耳裏感覺莫名的熟悉。


    “是黃霸兒?”黃極忠敏銳聽出是自己長子聲音,起身奔出偏殿,來到後院,果真見一名虎背蜂腰、麵如重棗的年輕將領,死死抱著母親的棺槨,已然哭得昏厥過去。


    另外一名三旬左右、麵白無須舉止沉穩的將領,也抱著一具棺槨嚎得淒慘。


    正是自己在北軍中任職中郎將的兒子黃霸與女婿羅甸。顯然在北軍中聞聽到了音訊,慌忙回來奔喪。


    叔孫通趕緊讓仆役將兩人扶進偏殿,用布帛沾了冷水擦拭黃霸兒額頭與脖頸,將之擦醒。


    然後黃極忠與兒子、女婿三人抱頭又是一通痛哭。


    “父親,這是誰幹得?真是大楚使者團項昌狗賊所為?真個是他,我黃霸兒誓死也要將之生擒回來,在母親棺槨前剖心剜肝,祭奠母親在天之靈。”黃霸兒用袖子一擦滾滾熱淚,“騰”的跳將起來,拔劍出鞘用力揮劈著,“嗷嗷”直叫。


    黃霸兒性烈如火,脾氣暴躁,生性嗜殺,無論在軍營還是在府中,一旦被人觸逆,必殺之泄憤。而今自家被人屠了滿門,這等仇怨如何能忍?恨不得立即殺到項昌跟前,將之拖回,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你們回來的正好!黃霸兒說得對,這等滅門血仇豈有不報之理?至於是何人所為,我也已經探查清楚。”黃極忠平穩了一下情緒,冷然道,“不僅是項昌,還有大司馬樗裏錯那賊。你們兩人帶回來了多少親衛?三百?夠了,人手綽綽有餘。”


    黃霸兒精神一振,厲叫道:


    “父親,你下令吧,我要去砍項昌那狗賊。至於大司馬樗裏錯,等我砍完項昌再去屠他滿門。還有共尉那老賊,幹脆殺進王宮,一並剁了。”


    共尉保護項昌,攔著黃極忠不讓他報仇,顯然也是遭到了黃霸兒的深恨。


    聽聞他這番話語,旁邊的叔孫通雙眼一亮,剛要出聲極力鼓動幾句,黃極忠卻罵了一句:


    “放肆,你以為造反是過家家?既然決定要報仇,首要速戰速決,那能任由你性子一家一家挨著砍過去?你帶領三百親衛,攻擊迎賓館邸,去將項昌碎屍萬段,將他人頭帶回來祭奠咱們滿門老小。羅甸,你帶領家族六百甲士,突襲樗裏錯府邸,將之滅門,以血還血。所有突襲的甲士全部蒙麵,不得暴露身份,時間就選在今夜半夜。”


    黃霸兒麵色獰厲,與麵色肅穆的羅甸,同時重重點頭接令。


    羅甸心細,輕聲道:“大人,迎賓館邸有護衛守護,黃霸兒帶三百親衛就怕難以衝殺進去,不如與我麾下六百甲士對調一下。”


    黃極忠欣慰看著他,拍了拍她的肩頭:“你們弟兄相親相敬,相互扶持,我心甚慰。放心,迎賓館邸護衛主官孟夏,原先是我下屬,我已經派人請他前來。他為人注重私利,渴望軍職升遷之心旺過爐火,隻要我許諾保他無恙,再給他升職兩級,絕對會乖乖聽話。”


    “到時候讓他借口換班,讓出一條路來,大楚使者團不過區區三十餘人,並且一半帶傷,黃霸兒帶領三百親衛衝入,足以殺個通透。反而是你,前去屠滅樗裏錯府邸,雖然是突襲,卻不聞狗急還跳牆?一定會遭遇府內護衛拚死頑抗,無異是一塊硬骨頭,還需好生在意。”


    羅甸挺直胸膛,慨然道:“大人放心,且安坐府內,看我與黃霸兒如何大破凶賊。樗裏錯文士出身,又厭惡軍略,府邸內護衛看著粗猛,實則不過一群徒有虛表的酒囊飯袋,我絕對會全功而還。”


    叔孫通在旁插嘴,查漏補缺道:“大將軍卻不能安坐府內,召集一幹同僚議事,同時大開府門讓外人得以看見,以示清白。此外還需將家族散落各地的力量收攏起來,調回江陵城,以備不時之需。”


    黃極忠點頭全部答允下來。


    在孟夏校尉的護送下,在典客莊容的陪同下,項昌帶著三十名身負箭傷衣襟遍布血汙、堪稱有史以來最為狼狽的使者團招搖過市,在圍觀的百姓商販大小貴族指指戳戳中,抵達了距離王宮西北側不遠處的迎賓館邸。


    迎賓館邸占地不小。


    在一大片森森巨樹掩映間,大大小小坐落了十幾座獨立而清幽、華麗而舒適的宅院。每座宅院各不相同,建築風格也是迥異,亭台樓閣應有盡有,更有假山溪水、花圃點綴,僅僅觀賞就頗為賞心悅目。


    臨江王國畢竟是坐擁一地的諸侯國,而迎賓館邸又是王國給外國使團的第一印象,堪稱門麵,建造的這般用心奢華,也是情有可原。


    迎賓館邸的主官典客莊容,陪著笑,引著項昌進入了一座最大、最華美的單獨宅院中。


    雖然大楚前番被大漢錘的氣都喘不過來,看著岌岌可危,但虎死還不倒架,餘威猶存,況且大楚還沒有真正一敗塗地呢,名義上還是天下諸侯共主,莊容這位小小典客哪敢怠慢?乖乖將最奢華最宏闊的一棟宅院分派給了大楚使者團。


    受王命前來保護的孟夏校尉,冷哼一聲,與莊容打了個招呼後,徑直指揮兵士在周圍布防守衛,卻是看也不看項昌一眼。


    進入館邸後,項昌發現莊容已經安排好了伺候的侍女與奴仆,垂手站在院內等待迎接了,當即揮手全部趕走,僅僅要求莊容每日送幾隻活羊以及些許木柴進來,此外一概不需要,手下騎兵會自行勞作。至於飲水,院內也有水井,可自行取用。


    想不到項昌年紀這麽小,不僅不自我嬌貴,貪圖享受,並且如此謹慎,莊容雙眼掠過一絲訝異與讚賞,倒也沒有多話,幹脆的點頭答允,完全按照項昌吩咐行事。


    待莊容告辭,項昌見再無外人,與眾騎兵紛紛褪下身上衣衫,然後自胸口位置解下一個個幹癟破碎、裹滿鮮血的皮囊,丟在地上。沒有“負傷”的騎兵打上井水,所有人依次將身軀清洗幹淨,換上了嶄新衣袍,相顧“嘻嘻”而笑。


    一切收束停當,屈複指揮騎兵上前將破爛肮髒的衣衫與血包皮囊一股腦兒卷起,在院內一處偏僻角落挖了一個深坑,全部丟入其中,先是焚燒,然後掩埋掉。


    不得不說黃極忠不愧是臨江王國頂尖戰將,所料不差,大楚使者團在東城門遇襲,的確是項昌策劃上演的自己攻擊自己的一場好戲。


    已經確定大將軍黃極忠徹底倒向漢營,成為敵對一方,隨時有可能對自己痛下殺手,項昌怎敢冒冒然進城來?既然已經是敵非友,項昌也就不客氣,決定直接給黃極忠來一記狠的,讓他痛徹心扉。


    經一番思慮後,項昌定下了這個計策,自己搶先動手突襲自己,一來將水攪混,讓黃極忠與叔孫通的多日謀劃落空,同時也逼迫臨江王出麵安撫,派遣重兵保護,確保自身在江陵期間的安全。


    當他將自己這番謀劃對周殷與伯丕和盤托出後,周殷與伯丕兩人真個震驚了。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還能這麽玩?特別伯丕,雖然自周殷的傳信中得知了項昌在垓下城“設伏斬灌嬰”“一日說三王”的傳奇操作,但畢竟沒有親曆,感受不夠直觀,心頭敬佩是真,卻也沒有那麽震撼!而今見識到了項昌這番超乎常理、完全不走尋常路的騷操作,一時真有些驚為天人。


    接下來項昌將伯丕這位大柱國所掌控的能量與資源給充分利用了起來,先是將自己帶來的一千騎兵喬裝改扮,分幾天時間悄無聲息運送進了城內,然後動用一切手段構陷、威逼、收買黃極忠府邸仆人,嚴密監視大漢使者叔孫通以及大將軍黃極忠的動向。


    黃極忠與叔孫通之間的密謀自覺隱蔽異常,無人知曉,實則府邸內甲士的調動、集結,甲胄兵械的調撥與分發等等一切信息,通過府內被收買的仆人,源源不斷傳遞出來,早被項昌給全部掌握。


    也因而項昌在東城門一亮相,得知消息的黃極忠與叔孫通帶領甲士興衝衝進入預設埋伏地點時,提前數日進入江陵城的大楚精銳才會那般時機精準的殺入黃極忠府邸,將他失卻了有力保護的府邸給縱橫犁了個透。


    黃極忠畢竟是臨江王國位高權重的大將軍,滅他滿門容易,接下來能否頂住他的瘋狂反撲,更為重要。


    對於黃極忠的反撲項昌倒是並不在意,隻要他不造反,那也就沒什麽可怕的,唯一需要擔心的反而恰恰是臨江王共尉的態度。


    如果共尉選擇全力支持黃極忠,並且因而倒向大漢,那就壞了,他們這支大楚使者團隻有死路一條;如果共尉和稀泥,打哈哈,那事情就好玩了,黃極忠滿門就隻能是白死。他根據大柱國伯丕的情報,結合前世史料,察覺臨江王共尉不僅中立態度堅若磐石,同時與黃極忠之間還有著極深的矛盾。


    據伯丕說,王國近半兵權掌控在黃極忠手中,讓共尉這位諸侯王極為忌憚與不安,數次想要奪取回來,都被黃極忠給滴水不漏的擋了回去,因而共尉對黃極忠這位大將軍一直是忌憚又提防。


    正是將所有這些情報都掌控清楚,項昌才下定決心,痛下黑手,狠狠捅了黃極忠這一刀。當然隨後事情的走向,也與他提前的預判無所差別,黃極忠暴跳如雷,要斬殺自己一行泄憤報複,卻被臨江王共尉給硬生生攔下,還派遣了重兵保護。


    “咩咩咩……”


    一陣羊叫聲不斷響起,幾名奴仆驅趕著六七隻羊,抱著大捆的柴禾,再次來到院來。項昌讓奴仆將柴禾在院中放好後,又示意騎兵們將這幾隻大羊接過,然後揮手將他們驅退。


    這段時間一直吃幹馬肉的大楚騎兵,看著這些活羊一個個眉花眼笑。項昌笑罵一句,讓他們全部宰殺掉,然後架起炭火進行烘烤,盡情飽餐。


    接下來典客莊容滿臉堆笑,親自拎著兩壇美酒,快步走來,奉給項昌。項昌微笑道謝,接過後,隨手遞給了身後的項喜,然後帶著他走到院子西側涼亭前。


    “夜郎國使團藏好了?可穩妥,沒有問題?”項昌在涼亭前一塊石頭上坐下,看著院子裏騎兵們興高采烈的殺羊、清洗、燒烤,隨口問道。


    “請公子放心,一個個都用鎖鏈給鎖了,關在我一處莊園的地牢裏,由家族私兵嚴密看管,保證跑不出來。”莊容垂手站立項昌跟前,神色恭謹的稟報道,宛如臣僚。


    這位莊容典客卻是大柱國伯丕的人,而今暗中也倒向了大楚。那夜郎國使者團會跑的那等幹淨利落,無蹤無影,就是被莊容監守自盜,偷偷抓住嚴密關押起來的。


    “孟夏校尉剛才前往大將軍府吊唁,得到大將軍黃極忠單獨接見,兩人在殿內密談良久。回來後,孟夏校尉神情緊張又亢奮,圍著這座宅院轉了好幾圈,不住詳細查看圍牆低矮及防護薄弱處,不知其意欲何為。”莊容上前一步低聲道。


    莊容的另一重身份,是伯丕安插在江陵城情報網的頭子,利用自己職權的便利,不僅能夠通過各國使團探聽到各國情報,對於江陵城內大小貴族的各色隱秘事端也是知之甚詳。


    伯丕將之交給項昌,使得項昌在江陵城內行事便利度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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