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大將軍即將大仇得報。任憑項昌小兒狡詐如鬼,大將軍略施小計,就讓他陷身死地,無路可逃。斬殺掉此小兒,漢王得知必然不勝歡喜,憑借此功,大將軍獲重侯之封,想必手拿把攥,在此我要提前恭賀大將軍了。”


    見項昌被徹底困住,一直謹慎的躲藏在外圍的叔孫通暗鬆口氣,在一幹弟子及護衛的保護下,催馬衝到黃極忠身旁,極力吹捧著,三兩句話間將黃極忠在漢營中輝煌美好的未來給描繪了出來。


    經曆了垓下一戰,眼下的項昌在漢營包括劉邦在內的高層將領心目中的重要程度,已比之項羽也不遑多讓了。黃極忠能夠斬殺他,的確大功一件,受封重侯,毋庸置疑。


    不得不說項昌的難纏,大出乎叔孫通意料,明明他與黃極忠配合密切,籌謀萬全,全力以赴,卻愣是拿不下這小子。拿不下這小子也就罷了,還被他屢屢另辟蹊徑,反過來給狠狠反捅一刀。這小子手段冷酷凶狠,動若雷霆,毫不容情,看看黃極忠,堂堂大將軍之尊,先被滅滿門,後死好大兒,其悲慘程度,連叔孫通這皮厚心黑的老鱷魚看了都流淚。


    對比黃極忠的淒慘,叔孫通不免暗暗慶幸自己多年養成的“保命為要、任務其次”的人生信條是何等的英明。比如此番,他一直竄弄撩撥黃極忠衝在前頭,自己托在他龐大身軀的庇護下,一邊出謀劃策,查漏補缺,卻又龜縮成一團,頭也不冒。黃極忠死了滿門,他沒有掉一根毫毛,而今即將成功斬殺這小賊,功勞又少不了他一分,簡直不要太完美。


    之所以這般小心,叔孫通也是心下清楚,他像一條潛伏暗處的毒蛇般在算計項昌,項昌又何嚐不想殺他而後快?甚至就怕比殺黃極忠還要強烈。


    “小賊,你也是一個人物,隻可惜生不逢時。你是敗在大勢、敗在除了個人武勇再一無所長的老爹身上,非你之罪。但凡你老爹爭點兒氣,你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因此你要恨,就恨你的老爹去吧。”看著在騎軍圍困中依舊勢頭矯猛衝殺的項昌,叔孫通搖頭裝模作樣暗暗歎息。


    憑借黃極忠的給力,算是成功誘項昌上鉤,軍師交待的任務眼看不辱使命順利完成,叔孫通心情一時間大好。


    “剛才這小賊明明可以逃走,為何又扭身一頭紮進騎兵重圍中來?大人,這其中會不會有詐?”羅甸似乎被項昌給打出了心理陰影,艱難咳嗽著,策騎來到黃極忠身旁,皺眉動問道。


    黃極忠看了他一眼,冷哼道:“那裏來得那麽多‘詐’,這小賊不過與他老爹一樣的毛病,自恃武勇,肆意妄為而已。而他比項羽更不如的是,毫無梟雄氣概,不舍得舍棄兵士獨自逃遁。且待再消耗他一個時候,我引領家族甲士親自上前將之斬殺,為滿門老小、為我的黃霸兒,報仇雪恨。桀桀桀,項羽號稱霸王,力拔山兮氣蓋世,兒子被我黃極忠親斬於此,不知他得知後會作何想?”


    叔孫通與羅甸等聞言,忙堆起滿臉笑容,齊齊再次稱頌不已。


    而稱頌了一半,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收住了口,扭頭疑惑的向著東方張望起來。


    那個方向似乎有什麽怪異動靜傳來。


    下一刻,包括黃極忠在內所有人臉色齊變,


    就見明亮的晨曦中,遼闊的原野上,擂鼓般密集沉悶的馬蹄聲驟然響起,並且飛快由遠而近。


    而緊接著,一支足足千騎之多的騎兵隊伍,撞破清晨的迷蒙,宛如一條潮線般席地狂卷而來。


    特別衝在最前的兩名騎兵,手中兩麵玄青色繡金大旗在晨風中展得筆直,旗麵上碩大的“楚”“項”字無比鮮明。


    黃極忠心頭一沉,瞬間明白過來,剛才還真被羅甸一屁給崩對了,這小賊剛才之所以不逃,翻身又一頭紮回來,不是跟他爹一樣自恃武勇,而是根本就是怕自己逃了,以身作餌將自己給牢牢拴在這兒。


    ——將自己拴在這兒為的什麽?


    自然就是給這支騎兵趕來創造充裕時間,便於將自己給一舉擊潰,甚至全殲!


    由此可知自己想要斬殺這小子,這小子也是一直圖謀甚大,找尋機會企圖畢攻於一役,將自己給一舉解決掉。


    這支騎兵顯然就是保護項昌前來出使的護衛騎兵了,隻以為這支騎兵是隱藏在城內大柱國伯丕府邸,而今看來顯然是一直潛藏在城東伯丕的莊園,城內伯丕府邸就是一個空殼,與對外表現出的一模一樣,內中空無一人。


    瞬息間想明白了這一切的黃極忠,情知自己出城截殺這小賊,又墜入了他的算計,甚至就怕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綻。


    “大人,趕緊撤吧,再晚了就來不及了。”


    “沒錯,大將軍,回頭從北軍中調動足夠的兵力,再來一舉滅掉這小子,且讓他再活兩天。”


    羅甸與叔孫通同時出聲急道。


    項昌僅僅帶領三十騎兵,北軍數千騎兵軍陣就阻攔不住,被殺了幾個進出,而今飛撲過來的這一千騎軍,看上去與那三十精騎一般無二的凶神惡煞,氣焰淩厲,無論羅甸還是叔孫通都心頭發虛,那怕己方兵力占據絕對優勢,也禁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放肆!大丈夫披堅執銳,赳赳戰陣,焉能不戰而退?”黃極忠勃然作色,“羅甸,你帶領兩千騎兵將這支騎兵給擋住,我親率家族黑巾甲士騎兵衝擊項昌小兒,隻要你能擋住片刻,我就足以將之斬殺。是非成敗在此一舉,速去!”


    羅甸吃了酸棗般一咧嘴,然而軍令如山,不得推諉,隻得振作精神,縱馬馳騁,大聲呼喝,召集兩千騎兵脫離陣線,向著飛速衝來的一千大楚精騎迎去。


    “稷嗣君且在此安坐,看我如何將這小兒,一舉斬殺。”黃極忠對叔孫通傲然道。


    叔孫通以手撫須,“哈哈”大笑,氣度豪邁:“大將軍親自衝鋒,必然馬到功成,老夫就在此坐看大將軍建功立業,彪炳史冊。”


    待黃極忠引著六百家族黑巾甲士騎兵,氣勢洶洶對著項昌衝殺過去,叔孫通二話不說,急急招呼著十幾名弟子與幾十名護衛騎兵,悶不做聲向著江陵城飛逃而去。


    君子不利於圍牆之下,項昌這小賊這等凶殘,叔孫通這人老成精的老賊可不會腦子鏽僵了,呆立在這兒陪他玩什麽“坐觀斬將”的把戲,先逃遠了,將老命放置在安全的地方是正經。至於黃極忠能夠斬殺項昌,固然是好,斬殺不了,或者反過來被項昌所斬,那都是他們的事兒,起碼自己老命無礙。


    黃極忠所想沒錯,他在無時不刻想著滅掉項昌,項昌又何嚐不想著如何將他給一舉覆滅?


    無論是滅他滿門,還是牽引著他屠滅大司馬樗裏錯滿門,那怕而今他自我感覺是反起道而行之跳出江陵城這個窠臼轉而突襲伯丕莊園,都在項昌算計之中。


    自江陵城至伯丕莊園,這一路上項昌提前安排了不少探騎,將黃極忠自覺隱蔽的行動探查了個底掉。


    就在黃極忠引騎軍暗藏此地,設下埋伏,企圖伏擊項昌時,探騎已快馬加鞭趕往二十餘裏外的伯丕莊園,將情報稟報給了在莊園養精蓄銳的大楚精騎,從而有了眼下大楚精騎無比立時趕來救援的這一幕。


    在北軍騎兵軍陣中不住衝殺的項昌,聽聞東方傳來的震天的喊殺聲與震地的馬蹄聲,精神大振,回頭大喝道:“眾將士,援兵到了,堅持住。”


    他麾下的三十精騎倒也罷了,孟夏率領的三百騎兵,而今已然折損近半,堪堪抵達承受的極限。


    實則這三百城門衛騎兵,包括孟夏這位校尉在內,對自己居然能與堪稱王國戰力最強的北軍騎兵對戰至今竟然沒有崩潰,並且還打的有來有往,虎虎生風,都大感奇怪。


    ——自己這等看守城門的弱軍,什麽時候也有這等強大的戰力、這等強韌的潛力?


    期間自然不知多少次堅持不下去,然而抬頭看著衝鋒最前的那驍勇年輕、勇猛無儔的身形,不覺就又充滿了氣力,硬著頭皮死死跟在後麵。


    而今聽聞援兵已到,再見羅甸引大部分騎兵脫離陣線,匆匆前去迎擊,一個個精神大振,揮舞兵刃發出一陣陣歡呼,戰力陡然再次暴增,反過來將擋在身前的北軍騎兵給殺得不斷後退。


    項昌見黃極忠帶數百剽悍強壯的騎兵,氣勢洶洶,猛撲過來,立時明白他打的什麽主意,卻是正中他的下懷,大戟一橫,回頭一聲大喝發出:“男子漢大丈夫戰死疆場,死得其所!是成龍還是成蟲,在此一舉!將士們,跟我衝!”說著一催大黑馬,一馬當先,對著黃極忠徑直迎去。


    三十精騎此時也折損了近半,卻悍然不懼,“嗷嗷”怪叫著,揮舞兵刃,催動坐騎,緊緊跟隨項昌身後。


    孟夏也是雙眼駭人光芒爆射,厲聲吼叫:“男子漢大丈夫,死則死而,有何懼哉?兵士們,斬殺黃老賊,此戰將大獲全勝,殺啊!”說著也打馬狂衝。


    剩餘的騎兵情知到了最後關頭,一個個奮起殘餘精力,緊隨其後,悶頭全力衝殺。


    見項昌身後的騎兵小隊明明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卻依舊毫不退縮,跟隨項昌悍不畏死迎著自己這支騎軍對衝過來,黃極忠一時間再次被驚怒交集的情緒給攫取住了。


    “大楚騎兵都是這般強悍嗎?劉邦老兒真個能將之戰勝嗎?”這一瞬間,黃極忠忽然思緒怪異飄飛起來,脫離了眼下的戰場,莫名其妙的為劉邦老兒擔憂起來。


    就在黃極忠思緒胡亂飄飛之際,麾下的六百家族黑巾甲士騎兵與項昌帶領的這支久戰疲弊騎兵,轟然衝殺在了一起。


    再次出乎黃極忠意料的一幕發生了,項昌身後的這支騎兵小隊明明人數處於絕對劣勢,並且久戰疲敝,並且底子不過是城門衛那些不堪一擊的軟弱雜兵,而今與他家族六百私軍精騎對衝,竟然打了個旗鼓相當,陷入了糾纏的混戰,根本做不到將之一舉擊潰。


    “項昌小兒,可敢與我一戰?”黃極忠真個急了,張揚大矛,對著項昌一聲大吼。


    “固所願耳。”項昌長笑著,催馬上前,一戟淩空橫挑,劃出一條雪亮刺眼弧線,對著黃極忠兜頭狠狠搠去。


    戟、矛相交,兩人都是手臂一顫。


    項昌瞬間感應到,這老賊武勇不在敗於他之手的孔熙之下。當日自己尚且要弱孔熙一籌,但那畢竟是當日了,而今自己已非昔日阿蒙了。


    當下項昌奮起勇力,手中大戟揮舞的如同飛雪普灑、梨花淩落,短短一口氣工夫,接連不斷向著黃極忠足足砸劈出了七八戟。


    黃極忠大駭,這小賊衝殺了半天,怎麽而今還是這等生猛,絲毫不見頹勢?西楚霸王的種兒就這麽強橫嗎?而他明明感覺自己與這小賊旗鼓相當,在他大戟縱橫交錯的狂劈砸擊下,就是束手束腳,完全處落下風,根本難有反擊之力。


    黃極忠心頭一陣絕望生出,自己已經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怎麽就拿不下這小子?莫非大楚還真是天命不絕?


    不得不說,老賊不愧是久經戰陣,麵對項昌這等狂風暴雨般的暴擊,一根長矛依舊施展的無比緊密,絲毫不亂,讓項昌遲遲突破不了。


    這時後方一陣陣沉悶至極的騎兵對衝的特有悶響不斷傳來,夾雜著兵士淒厲高亢的慘嚎,震人心魄。而不多久,又聽大楚精騎不斷厲叫發出:“投降不殺!速速下馬!”


    黃極忠倉皇回頭一看,心頭一沉,發覺羅甸率領的兩千騎兵已經潰不成軍,滿荒遍野野豬般亂竄,被那千騎大楚精騎肆意追趕、屠戮。


    這才多久,居然就敗了?而自己六百家族精銳黑巾甲士騎兵,還沒有將這支精疲力盡的殘軍給打垮呢。


    黃極忠終於清醒過來,情知自己此番與項昌的交手再次徹底敗了,毫不遲疑,虛晃一矛,撥轉馬頭就逃。


    而他的家族黑巾甲士騎兵立即圍了上來,重重保護著他,向著西北方北軍大營衝去。


    項昌大戰至今,也是頗為疲乏,加上身旁三十精騎折損慘重,筋疲力盡,雖然心頭大為不甘,委實無力追擊,隻得恨恨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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