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光耀沒正眼瞧他,將老花鏡摘下來,起身進了衛生間。其他人見狀,趕緊開溜,就連童偉也慌裏慌張離開了。臨走時,和喬岩交流了個眼神。到底想說什麽,沒明白他的意思。


    眾人離去後,喬岩著手收拾房間。收拾完準備離開時,丁光耀換好睡衣從臥室走出來叫住他道:“時間還早,留下來陪我聊聊天吧。”


    喬岩搬了把椅子,規規矩矩坐在對麵。


    丁光耀從抽屜裏掏出煙,丟給他一支,點燃翹起二郎腿道:“現在就咱倆,沒必要這麽拘束。再說了,咱們相處這麽長時間了,還害怕我嗎?”


    喬岩不好意思撓撓頭,放鬆身體道:“也不是怕,您畢竟是書記,敬畏之心還得有。”


    丁光耀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指著旁邊的沙發道:“來這邊坐,今晚咱們就是朋友,隨便聊。”


    喬岩能感受到丁光耀的孤獨,可以說,在金安縣找不到一個知己,全是下屬,誰敢和他說真心話。就算有什麽,也不敢敞開心扉,直抒胸臆。


    丁光耀沉默了好大一會兒,道:“對於此次副處推選,你有什麽好的建議?”


    “啊?問我嗎?”


    “嗯,不要有顧慮,說錯也無妨,這就是私底下探討嘛。”


    喬岩看了眼他的眼睛,鼓起勇氣道:“丁書記,我知道您很難,可能外人想象不到,更無法理解。給您打招呼的人那麽多,那個也是大領導,都不能得罪。換做誰,都難以抉擇。”


    這話說到丁光耀心縫裏了,歎了口氣道:“可不是嘛,今天接了二十多個領導的電話,各自推薦各自的人。除了省領導,金安縣在外當領導的,也卷了進來。還有,一些大老板,更是不惜重金,居然有人花五百萬買官,他們全都瘋了。”


    喬岩揣摩著他的心思,思索片刻道:“丁書記,我覺得吧,不管推選誰,都得圍繞縣委的中心工作服務。要結合您下一步的考慮和打算來謀定。比如說福田工業園區建設,產業發展,城市建設等等,都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領導來推進落實,總不能您事事操心,件件督辦。要是選上來,不聽縣委指揮,那還不如不選。”


    喬岩開始說得慷慨激昂,後來聲音漸漸回落,不時觀察丁光耀的神情。隻見他愣怔幾秒,微微頷首道:“你說得非常好,這也是我的思路。可有些人就是不長眼,不知自己幾斤幾兩,自不量力,沒那金剛鑽,非要攬瓷器活。有個人,找了十幾個關係給我打電話,他就是再打二十個,我也不會用他。關鍵是,如何堵住這些人的嘴呢。”


    喬岩不知對方心中有了主意在試探他,還是確實一頭霧水找不到頭緒。說話要講求技巧,做事要注意方式,尤其麵對捉摸不定的領導,更要把握尺度和分寸。在揣摩不透的情況下,隻能想辦法引導,然後從他之口說出來。看似脫了褲子放屁,個中彎彎繞卻極其微妙。


    喬岩眼珠子一轉,道:“丁書記,您還記得前年全市推選十大時代先鋒標兵嗎?”


    丁光耀瞬間明白喬岩的想法,側頭道:“這是一手策劃的,你的意思參照此方法推選?”


    喬岩點點頭道:“既然您無法拒絕某些關係,何不來一場全民推選呢。借全縣之力堵眾人之口,想必他們也不敢說什麽。當然,明麵上公開公正透明的,但也要在可控範圍內……”


    丁光耀順著他的思路凝神思考,道:“繼續說,把你的想法都說出來。”


    喬岩不再有所顧忌,索性和盤托出,道:“可采用全民推薦+實績測評+綜合考評的辦法,全民推薦,召開全縣幹部大會,不確定候選人,讓他們自由推薦,填寫理想人選;實績測評,邀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退休老幹部、群眾代表以及專家,對推選出來的候選人進行實績測評;綜合考評,召開四套班子領導會議,由各位領導對前兩步推薦出來的候選人進行綜合打分。三次推薦分值占比30%+30%+40%,確保在可控範圍內。”


    “如果還覺得不穩妥,還可以再增加一個環節,進入五人組會議,您,王縣長和任部長,對推選出來的再次投票表決。這套流程看似複雜,卻能提高推選的嚴謹性和公開性。當然,考評結果不會對外公布,您可以酌情把控。”


    最後一句話很重要,丁光耀陷入深思,絞盡腦汁權衡推演這套模型的可行性。不管用什麽辦法,必須在可控範圍內,一旦失控,再完美的流程也是白搭。換句話說,如果能把他理想人選推選出來,這才是成功的。


    良久,丁光耀提出異議,道:“這辦法倒也可行,但有些人明顯不占優勢,比如說童偉,他來金安縣時間不長,又不是本地人,如何保證票數,如果第一環節他的票數就不多,怎麽進入接下來的環節?”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喬岩苦思冥想道:“這個也簡單,要不幹脆把名字都打印成表格,縣委辦作為部門之首,童主任理所應當在第一個。推選的時候,可以讓任部長適當地暗示一下。如果都覺得不妥,那我直接明說了吧,其實這就是走得個過場,一方麵可以讓某些人閉嘴,另一方麵也能掌握誰在下麵搞小動作。最終結果到了您手裏,還不是您來定奪?”


    丁光耀作為組工幹部出身,自然明白這套流程背後的貓膩。作為縣委書記,公然暗箱操作,將來有人拿此事說事,勢必對他不利。但思來想去沒有更好的辦法,權衡利弊後,下定決心道:“全民推選可以弄,實績測評就不要了,時間來不及,且作用不大。拿到結果看看情況,五人組會議研究後直接上常委會定奪。行了,一會兒我安排曉川部長,就按此辦法執行,時間定在後天上午,晚上開常委會。”


    說完此事,丁光耀又問道:“剛才他們推選的人選你都聽到了,你的意見呢,或者說更傾向於誰?”


    “啊?丁書記,我說不太合適吧。”


    “別有什麽顧慮,咱們就隨便聊聊。每個人看問題的視角不同,或許能給我新的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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