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前往殯儀館,張元慶的心不斷沉了下去。


    昨天下午從民政局回家之後,一宿沒有睡好覺。一會想到老領導,一會又想到那些代金券。好容易睡著了,又作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走在懸崖邊,一失足摔了下來。


    夢醒之後,張元慶躺在床上抽了好幾根煙,便再也沒有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了早飯他就前往工作地點。


    來到殯儀館,他徑直去了負責人辦公室。


    負責人叫葉山秋,看起來像是軍人出身,腰杆直直的。他雖然客氣,不過透著一股疏遠。


    畢竟被人派到殯儀館來調研,而且為期三個月,怎麽聽都像是流放的意思。雖說民政局是殯儀館的上級單位,不過平時上頭的領導是能不來就不來。


    官場之人最討厭的就是晦氣。


    這個年輕人被派來調研,看來是得罪人了。


    葉山秋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然後就把他送到了一個臨時的辦公室。辦公條件比較簡單,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以及一台電腦。


    剛剛坐在辦公室,他的手機就響了。


    電話是女朋友柳婷打來的,一按接聽鍵,尖利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張元慶你這個廢物,我早就跟你說了,不要去管那個病鬼,不要去管!你聽了沒有,你偏偏要去多管閑事。現在好了,被發配到殯儀館,你這輩子都完了!我要跟你分手,從今天開始不要聯係了……”


    麵對對方歇斯底裏的語言輸出,張元慶冷笑一聲,直接掛了電話。


    柳婷是江北市一個街道辦事處的財務,長得很漂亮。兩人認識之後,張元慶的確動過心,甚至一度想要與她談婚論嫁。


    不過後來發現這女人心思不純,朝三暮四,根本沒打算和自己走下去。


    於是張元慶也沒把她當回事,反正大家有需要的時候,在一起交流交流,平時各玩各的。


    分手就分手,反正也沒打算走到最後。


    正在此時,手機再度響起,看到電話,張元慶頓時精神一震。來電話的人,正是送卡的那位老板。自己老領導靳書記的老同學,裴碌。


    張元慶立馬接了電話。


    裴碌一個勁道歉:“不好意思,張秘書,這部手機昨天放在公司。您有什麽事情?”


    這種大老板,手上幾部手機不同號碼也實屬正常。


    張元慶從他語氣中,沒有聽出什麽別樣的情緒。他於是將昨天事情說了一遍,然後質問他為什麽要放一萬塊錢代金券。


    “張秘書,你可真是冤枉我了。當時靳書記不是生病麽,我作為老同學得知這個情況,表示點心意而已。因為直接掏錢太露骨,所以換成代金券,裝在茶葉盒子裏麵給他。


    老靳經驗豐富、火眼金睛的,拿到手就應該知道裏麵是什麽。更何況我與他不存在業務對接,就是送了代金券,也是同學之間人情往來。老靳把代金券給你也實屬正常,你照顧他那麽久,他出於感激贈送給你,哪個地方不合法了?”


    張元慶聽了此話,愣了好半天,也覺得緩過勁了。


    自己當時並不清楚情況,雖然猜到老領導應該知道茶葉盒裏麵有什麽,但是沒有思考這麽深入。被人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結果悶聲吃了大虧。


    他隱隱感到,這些人有可能就是利用自己經驗薄弱,然後加以引導。


    裴碌將情況分析的井井有條:“張秘書你別不信,如果是我要出手的話,我肯定栽贓在你這裏辦了什麽事,然後給你送了代金券。如果我這麽做的話,你就算想替老靳把事情攬下來,紀委難道就不查了?隻要紀委介入,你承不承認已經問題不大了。”


    “你……你的意思是?”張元慶臉色不由陰沉了下來。


    裴碌誠懇道:“應該有人想要詐你,他們隻知道你手上有代金券,但是不知道是誰送的。於是拿出這個舉報信,想要從你嘴巴裏麵詐出對老靳不利的話。你覺得,誰有可能知道你手上有這代金券?”


    張元慶想到之前自己發現的嫌疑,那個茶葉盒的確是打開過的。有人知道裏麵有一萬塊錢代金券,所以就透露給了靳書記對手,對方於是把目標瞄準自己,想要詐出不利的信息。


    這麽一想的話,範圍就太廣了。茶葉盒曾經出現在市委辦公室,誰都有可能打開看看。


    這時候,裴碌又補充道:“我還有一個猜測,知道代金券的這個人,應該是近期才知道的。因為我送代金券的時候,是一個月前。那個時候老靳已經不行了,按照對方想要將老靳置於死地的想法。當時如果知道了,肯定會毫不猶豫潑髒水,怎麽會忍到老靳去世呢?”


    近期發現的?張元慶腦海裏麵,有了一些模糊的影子。


    裴碌意味深長的說:“張秘書,官場危機四伏,有時候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你想想,誰會故意拆那個茶葉盒?”


    最後一句話,對張元慶的衝擊最大。腦海中模糊的影子,瞬間就清晰了。他想到了一個之前從沒有懷疑的人。


    那就是剛剛給自己打電話,主動成為前女友的柳婷!


    就在幾天前,他把柳婷帶回家,兩人深入交流了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自己去醫院照顧彌留之際的老領導,柳婷一直在自己的家中。


    而且柳婷有喝茶的習慣,她完全有可能打開了那盒茶葉發現了裏麵的代金券。隨後,這個消息就被她傳到了相關人的耳朵裏麵。


    算一算時間,完全都能夠對上。


    唯一不好解釋的就是,舉報信裏麵有具體的時間。柳婷肯定不知道茶葉盒是什麽時間送過來的。


    不過這個時間也好查,自己曾經拿著茶葉盒去辦公室的,辦公室很多人都肯定看到了。


    例如秦林宇,他經常出入辦公室,看到自己桌上多了一個茶葉盒,哪怕當時沒有留意,事後也能回想起來。


    張元慶就連電話什麽時候掛的都不知道,他腦海裏麵,不斷想著這個事情。一會怒火衝天,一會又覺得堵得慌。


    他想到了一句詩,拔劍四顧心茫然。


    這件事無法求證。自己現在打電話給柳婷,她肯定會說自己沒有打開過。


    而且柳婷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是被人授意的?


    最關鍵是自己已經認了處罰,被人流放成為了既定事實,失去了抗爭的最佳機會!


    想到秦林宇等人設下這種陰險計謀,張元慶後悔當時沒有跟他掀桌子。


    張元慶臉色一會青一會紅。


    正在想問題的時候,突然眼前多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葉山秋。


    張元慶嚇了一跳:“葉館長,你怎麽突然就出現了?”


    葉山秋仍然是一張死人臉,淡淡說道:“剛剛敲了門,張秘書應該沒有聽到。”


    現在聽到張秘書三個字,張元慶就覺得諷刺:“葉館長喊我小張吧。”


    雖然是被民政局派下來調研的,但是張元慶對自身定位還是很準的。


    葉山秋點了點頭:“中午大家給你接風,同時也是跟大家認識認識。”


    客隨主便,第一次來到別人地盤,張元慶也不至於不識時務。而且心裏亂糟糟的,喝點酒也好。


    答應下來之後,立馬收拾了一下,就跟著葉山秋出去了。


    此刻雖然正午,但是張元慶心裏卻是陰天。他卻不知道,命運的齒輪緩緩轉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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