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姐妹離開後,裴清光和孟流景也全無繼續采買的興致,小二在門外豎著耳朵屏氣凝神聽了半晌,見裏麵遲遲沒有動靜,終於忍不住在門外輕聲問道:“二位客官可要看看咱家的首飾?”


    耽誤店家這麽長時間,總不好空手而歸,裴清光穩住心神,對門外高聲回道:“進來吧。”


    小二也知二位貴客心情不佳,特意在進門前朝身後同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才低著頭靜悄悄帶著同伴們邁進包廂。


    陳影池出身富貴,自小見多了各類首飾,這批貨品經她挑選,的確是上好的佳品,裴清光起身草草掃了一眼,金銀珠寶式樣齊全,整能湊齊一套彩禮的規格。


    “這些我都要了,送到裴記酒館,”裴清光掏出個式樣別致的錢袋子遞給小二,“這些是定金。”


    小二掂量著錢袋的重量冒了一身冷汗,戰戰兢兢將錢袋子挑開一道縫隙,金燦燦的元寶映入眼簾,小二忙攥緊錢袋,笑得滿臉諂媚:“您這哪是定金,說是全款都綽綽有餘。”


    裴清光點點頭,轉身招呼孟流景:“回去吧。”


    孟流景站起身看了一眼小二送來的首飾,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快一些:“嫁妝的事是解決了,修梧的彩禮可還沒著落。”


    小二聽到這話眼睛都亮了,他可不想錯過塞金子的大客戶,忙開口:“有的有的,小店一應俱全,包您滿意。”


    “給我準備些比這套嫁妝規格更高的東西,過兩日我再來。”孟流景眼下也實在沒有精挑細選的興致,撂下這句話便走到裴清光身邊,二人誰都沒再開口,默契地同時朝門外邁步走去。


    小二將手中的錢袋緊緊抱在懷裏,諂笑著小跑到二人身前,領著二人朝樓梯間走去,邊走邊問:“我這就讓庫房再挑選些好東西出來,二位怎麽稱呼?”


    “裴清光。”


    “裴記酒館,孟流景。”孟流景脫口而出的話讓自己都愣了幾秒,酒館早已是自己心之所向的歸處。


    隻盼方霄決也能如此想著。


    ……


    二人一路沉默著回到酒館門前,尋常日子酒館此時早已開門營業,今日卻大門緊閉,屋內一片寂靜。


    裴清光心口一緊,快步跑上台階,抬腳便將大門踹開。


    縈風從大堂與後院銜接的門簾處探出頭,看清裴清光的姿勢後無奈道:“……門沒鎖。”


    裴清光哪還顧得上關照門的狀況,一迭聲問道:“怎麽了?是出什麽事了嗎?當扈呢?霽和呢?”


    縈風搖搖頭:“他倆沒事,但……”


    縈風垂眸歎息一聲,伸手挑開了門簾,示意裴清光上前。


    裴清光被縈風的陣仗嚇得不輕,提心吊膽走上前去,看到當扈正坐在後院的地上陪霽和玩皮影,霽和一手抱著玩偶,一手將一個老虎模樣的皮影按在當扈額頭,當扈雙手比在臉側,“嗷嗚”一聲撲向霽和,霽和笑嘻嘻抬手朝當扈額頭拍了一掌,當扈立刻裝出一副虛弱的模樣倒在地上。


    “這不是挺好的嘛,”裴清光鬆了一口氣,但想到方霄決便又緊張起來,“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縈風的視線越過裴清光看向大堂裏的孟流景,裴清光方才一腳將門踹歪,他正忙著將門安回原本的位置。


    “老孟,”縈風朝孟流景招了招手,“先過來。”


    縈風的語氣過於沉重,裴清光詫異地和孟流景對視一眼,心中升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孟流景忙快步走到裴清光身邊,裴清光下意識便握緊了孟流景的手,孟流景知她心下忐忑,便以更用力的回握作為回應。


    “早上你們出去沒多久,止戈便來了,”縈風見裴清光臉色蒼白,伸手攬住了她的手臂,“是白老翁讓他來的,止戈說,白奶奶沒了。”


    裴清光大腦霎時一片空白,孟流景也是一副全然懵住的神情,噩耗來的太突然,讓人無從招架。


    裴清光失焦的眼神輕飄飄朝地麵落去,可還沒落到地麵便又輕飄飄浮起,落在縈風臉上:“什麽?”


    縈風知道她聽清了自己的話,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再重複一遍,隻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孟流景,孟流景卻顧不上接收縈風的求助信號,滿心滿眼都是通身寫著茫然的裴清光。


    “我知道了,”裴清光的聲音很平靜,如一汪死水,“去找白奶奶。”


    裴清光像是失去了世間的落點一般,推開縈風和孟流景,徑直朝馬棚走去,縈風看她這丟魂失魄的模樣,忙追上前,裴清光全然未覺,隻麵無表情地繼續朝馬棚走去。


    “清光。”縈風緊張地搖了搖裴清光的手臂,裴清光木然地低頭看了一眼,抽出手臂繼續朝馬棚走去。


    縈風著了急,跺腳大喝:“裴清光!”


    裴清光奇怪地回頭望向縈風,眼裏滿是迷茫,縈風從前不是很溫柔嗎,為什麽突然這麽大聲喊她的名字?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她知道,白奶奶沒了,然後呢?


    她心裏波瀾不驚,一點都不難過。


    現在要做什麽?


    去白老翁那裏。


    然後呢?


    她不知道。


    裴清光迷茫地站在原地,雙手如孩童般絞著衣角,她看看縈風,又看看孟流景,疑惑道:“我應該現在去嗎?是現在去吧?”


    麵對至親的突然離開,悲傷遙遠如天邊的雲彩,茫然才是縈繞周身的風。


    此後,天邊的雲彩慢慢慢慢積聚,變成一場暴雨,鋪天蓋地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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