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十分。王氏針灸館。


    已經吃過早餐的林決明在大堂正常工作。


    一個小時內,來了七個病人。


    三個是王師傅的老病人,其中一個是治療不孕症的野田良子來複診的。


    另外四個,其中兩個是上次看牙痛來複診的,剩下兩個是被朋友推薦來的新客戶。


    後邊又陸續來了五個客人。


    因為是周六的關係嘛?


    這客流量和平時比起來,有點嚇人……


    等到十一點,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奧山喬子才過來。


    她手裏提著一個紫色的多層便當盒。


    “我妻小姐又沒空過來嗎?”


    林決明看到奧山喬子身後沒有人,大失所望。


    不是因為看不到美女而失望,而是……以為我妻菊苣不想借錢給自己,又不好意思當麵拒絕,所以才故意不露麵。


    “我讓她不要來的。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不著每次都要人帶過來。”


    “奧山太太,請進吧!今天感覺怎麽樣?”


    “好多了,刷牙喝水也不怕冷水了!吃東西也不痛了,太有效了。我想今天再治療一次,明天就回琦玉去了。要是以後發作,我再過來吧。一直住在這邊,太麻煩菊苣是不行的。我也有點想念我家人了。”


    “可以。”


    林決明接過便當盒後,將便當盒放到角落。


    之後,他給奧山喬子進行艾灸治療。


    十二點整,奧山喬子離開。


    林決明餓了,拿過便當盒放到飯桌上,想著這個點沒客人,先吃飯再說。


    第一層便當盒是帶梅子幹的飯團,第二層是搭配豐富的菜肴,第三層是味增湯。


    咦!


    蓋子內麵用膠布貼著一張小紙條!


    林決明不由得激動起來。


    這紙條八成是我妻菊苣放的。


    雖然她人沒過來,但結果已經在這裏了。


    他撕開膠布,將紙條取下,然後緩緩展開。


    【大林先生:


    見信好!最近天氣炎熱,請注意防暑。


    承蒙前段時間您對我、房客和阿姨的關照,不勝感激。


    您所言之經營困境,我已經徹底理解。我希望和你當麵商量。但是,無論是你處還是我處,都不太方便。


    如果可以的話,今天下午五點,我們在街角的招財貓咖啡店見麵,可以嘛?


    再次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


    ——我妻菊苣啟上】


    既然她願意出麵和自己商量,那就是說希望很大了!


    真是及時雨啊!


    雖然,自己並沒有在請求信上寫過要借多少錢,不過,兩百萬對於我妻菊苣來說,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


    就算她不肯一次性借那麽多,少要一點也是可以的。


    哎,這塊心頭的大石終於落地了。


    從信中少量漢字的筆跡,可以看出我妻菊苣是有書法功底的。


    真是人美心美字也美啊……還有,料理也很美味!


    下午五點,當然沒問題。


    一般到了五點,客人差不多也走光了,就算沒走光,也可以提前下班。


    自己現在可是“老板”,想什麽時候下班自己說了算。


    剛剛吃完便當,手機響起,是杜建木打來的。


    “木頭,你來了?到哪兒了?”


    “剛剛從小竹內原車站出來,提前通知你一聲,免得你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嗬嗬,你們應該吃過飯了吧?”


    “吃過了吃過了,我們還給你帶了點吃的。”


    “那麽客氣幹什麽?那我等你們過來。”


    “馬上到!”


    有朋自遠方不亦樂乎。


    多年未見的老同學,異國他鄉再度相遇,多少心裏有點期待。


    這時,正在灶台前清理垃圾的任美玲聽到了林決明講電話。


    “林老板,等一下你有重要的客人過來嗎?”


    “是我一個老同學,他帶朋友過來看我。”


    “那我盡快收拾,等一下回樓上,不打擾你會客。”


    “不打擾的。”


    任美玲繼續收拾各種垃圾,又是分拆又是清洗又是擦拭,看上去像是在做什麽精細的手工活兒。


    日本的垃圾分類規定是非常複雜而繁瑣的,要不是有任美玲幫忙處理,讓林決明這個初來乍到的外國人來弄,那真的能把人給搞崩潰。


    完全不知道從哪裏開始入手。


    何況,什麽日子丟什麽類型的垃圾,也有嚴格規定,萬一弄錯了會吃巨額罰款,甚至會有警察找上門——交不起罰款是要坐牢的。


    不是日本人素質高,而是實屬被逼無奈。


    十分鍾後,任美玲就把垃圾給分類打包成大包小包,然後拿到院子的一個木箱子裏存起來,等到合適的日子才能放到門口等垃圾車來收。


    等任美玲上樓之後,沒多久,就有人來門鈴。


    林決明一看可視屏幕,站在門口的是一個戴小方框眼鏡、一頭金色短卷發,一邊耳朵掛著耳環的高瘦青年。


    正是杜建木。


    這小子大學時代土裏土氣的,而且寡言少語,是個不善交際的學霸,沒想到來了日本後形象大變。


    要不是之前看過他在朋友圈的那些自拍照,林決明還真認不出來。


    “老林,我來了!天王蓋地虎!”


    旁邊有個女生用日語問道:“木君,剛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啊?”


    杜建木解釋道:“那是接頭暗號。”


    林決明按下開門鍵,說道:“門開了。進來吧!”


    杜建木卻不進來:“老林,你還沒對暗號呢!”


    “我們什麽時候定過暗號了?如果要定,我也不會接受這種爛大街的玩意兒。”


    “那你現在起一個,下次我按照你說的來對。”


    “來個中藥暗號好了。外人絕對聽不懂,也答不上來。”


    “行啊,你起個頭。”


    “黑白雙煞。”


    “熟地石膏!嘿,我《中藥學》的內容現在還記得呢,想考我?再來!”


    “條條大路通羅馬。”


    “路路通!”


    “兩少女。”


    “二妙散!”


    “九死一生!”


    “獨活!行了,打住吧。老林,我當年《中藥學》和《方劑學》成績比你高多了,你考不倒我的。”


    接著,杜建木就摟著一個女生的腰從大門進來。


    那個女生一露麵,林決明就傻眼了……


    怎麽看上去好像才十幾歲的樣子,個子嬌小,紮著雙馬尾,還穿著那種粉白色的蘿莉裙,渾身散發出濃烈的二次元氣息。


    長相還算不錯,化著妝,還戴著碧藍色的美瞳。


    還以為杜建木的女友是他同學,誰知道會是個中學生……


    “嗨,老林,好久不見,甚是想念啊!”杜建木興衝衝地說,“來,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就我說過的大學同學老林——這是我的女友,岡本優子。”


    岡本優子微笑致意:“老林先生,你好,我叫岡本優子,初次見麵,請多指教!”說著將手裏提著個幾個袋子遞上來。“這是我們買的一些見麵禮,小小心意,希望你喜歡!”


    這女孩子還是挺有禮貌的。


    “好的,謝謝!不過,我不姓老林,我姓林。”


    “哦,對不起,林先生,我聽木君那樣叫你,還以為你姓老林,真是太抱歉了!”


    “沒關係,不用介意。你們都進來坐吧!”


    林決明掃了一眼手裏的幾個袋子,發現都是一些小吃和水果,就隨手放到了料理區。


    隨後,他給兩人倒了兩杯玄米茶放到桌子上,然後打開風扇最大檔位。


    “不好意思,我這裏沒什麽好吃的招待兩位。”


    “我們也不是來蹭吃蹭喝的。”杜建木沒有坐下,而是望了望樓梯道,“王大爺人呢?”


    “身體不太舒服,這兩天都在二樓休養。”


    “那樓下收拾得這麽幹淨?老林,不是你自己做的吧?”


    “我請人來做的。”


    杜建木見林決明麵露難色,也不再追問下去。


    “這些診療床都有人躺過啊,早上來了多少病人?”


    “十個左右。”


    “王大爺病了,現在都是靠你在支撐吧?”


    “差不多。”


    “你也是夠行的,才來沒幾天就全麵接手這裏了。你看起來更像是這裏的老板呢。”


    “這種話不能亂說。”


    “客人中有年輕女孩子嗎?”


    “偶然也有。”


    ……


    杜建木和林決明聊了很多,而且全程使用中文。


    林決明瞥了一眼岡本優子,發現她正在翻看一本過期雜誌,看上去很無聊的樣子。


    “你都不用理一下你女朋友嗎?她該不高興了。”林決明低聲問道。


    “不會,優子很乖的。”杜建木麵露得色。


    “她……還是個高中生?”


    “是啊。她是江戶川西葛高中高二的學生,我們兩家學校離得很近,偶然在路邊認識的。”


    “你小子連未成年人都不放過啊?”


    “哈哈,老林,你不知道嗎?日本男的法定結婚年齡是十八歲,女的隻要十六歲。”


    林決明恍然大悟,好像是有這個規定。


    杜建木拍了拍林決明的肩膀:


    “老林,其實日本女生很好追的,因為現在日本男的都不追女生,女生們太寂寞了。一開始溫柔一點,讓她們放鬆麻痹,等熟悉一點後,忽然展現強硬的一麵,輕輕鬆鬆拿下,就這麽簡單!你不要讓自己單著,行動起來,不要浪費青春啊!”


    “說得好像你是個情聖一樣。”林決明訕笑。


    杜建木確實已經和記憶裏那個“木頭”的形象截然不同了。


    隻是來東京留學三年,變化居然這麽大。


    “情聖不敢當。優子是我來日本的第七個女友。”杜建木眨眨眼,賊笑連連。“還過得去吧?”


    這小子還明目張膽地炫耀起來了。


    “木頭,你在東京過的很滋潤嘛,看來,以後不打算回去了?”


    “這個不好說,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享受現在吧,老同學!”


    這時,杜建木回頭對女友說道:“優子,過來一下!”


    “來了!”岡本優子馬上放下手裏的雜誌,堆起笑臉快步跑過來。“做什麽?木君!”


    “親我一下。”杜建木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岡本優子想都沒想就踮起腳尖親了上去,然後兩人旁若無人貼在一起互啃。


    林決明在旁邊看得光火。


    怪不得看來探望自己還非要帶著新交的女友。


    原來就是為了秀恩愛來了!


    忽然門鈴響了。


    林決明過去一看,來人是昨天來過的大村美杏。


    “大村小姐,門沒關,進來吧。”


    這次大村美杏是一個人來的。


    她穿著一件咖啡色的防嗮衫、露出肚臍的半截黑色短上衣和一件非常亮眼的草綠色短裙,腳踩白色高跟羅馬鞋。


    林決明站在大堂門口。


    “大村小姐,為什麽這個時候會過來?”


    大村美杏甩了甩酒紅色的長發,媚笑道:“因為我剛好這個時候有空啊。大林先生你現在有客人?我打擾你們了嗎?”


    她說著掃了一眼杜建木和岡本優子。


    “哦,是朋友。”林決明說道,“沒關係,既然來了,那就過來吧,我現在可以抽空給你治療。”


    “好的!謝謝!”大村美杏脫掉鞋子,嫋嫋婷婷地走向昨天躺過的那張診療床。


    “你們先坐一會兒,我要去先給病人治療。”林決明說道。


    “沒事,不用管我們,我們可以自己待著。”杜建木回答。


    他很好奇平時林決明在針灸館是怎麽工作的。


    林決明提著一個木盒子過來,把屏風拉過去擋住,然後坐在大村美杏旁邊,輕聲說道:“大村小姐,配合我一下,可以打五折。”


    “具體要做什麽?”


    “呃……那種對手演戲。”


    “那種?”


    大村美杏愣了一下,然後立即明白過來,打了一個ok的手勢。


    “大村小姐,請保持這樣的姿勢不要動。”


    “討厭,大林先生每次都對這樣子,太過分了。”


    “咳咳……大村小姐,你今天身上的味道太濃烈了。”


    “對不起,我下次會在少噴一點香水!”


    “不是香水的味道,是你的汗水味。”


    “大林先生,你怎麽可以說讓人這麽難為情的事情!被人聽到了怎麽辦?”


    大村美杏說話的音量可不是怕被人聽到的該有的音量。


    她一眼就看出來了。


    為什麽大林醫生的態度隔天會發生一百八十度轉變。


    就因為有那對情侶客人在場……


    男人之間那種微妙的競爭心理,她怎麽會不懂呢——在察言觀色這方麵,她可是專家。


    所以才會故意配合林決明演戲。


    杜建木也確實被唬住了。


    他不久前還在給林決明說教,沒想到人家一轉眼就給自己展示什麽叫言傳身教了……


    這算什麽?


    不純潔的醫患關係?


    老林來這裏才幾天啊,比自己會玩多了,可惡,人比人氣死人……


    幾分鍾後,杜建木就帶著女友告辭了。


    “老林,既然你那麽忙,那我們不打擾了。下次,我再過來看你!”


    林決明納悶:這小子到底幹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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