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料理,大家都知道,這不是什麽褒義詞。


    但是,人都有好奇心,覺得這樣明目張膽自稱“黑暗料理”的店鋪,做的料理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這是吉勇先生你常來的店,還真是有趣,店名讓人過目不忘啊。”林決明感歎。


    “哈哈,這家店的老板是華人,專門用各種特殊食材做中國菜,對我們日本人來說確實屬於黑暗料理,不過我很喜歡這種特色,所以常來。”


    幾人進去後,看到櫃台後的老板娘是一個頭發花白的瘦小老太太。


    店麵不大,大堂隻有四套座椅,其中兩桌有客人。


    “吉勇先生,你來了!”老板娘笑臉相迎。


    “是啊,這次又帶了幾個新朋友過來。”吉勇先生說道,“如果他們喜歡這裏的菜色,說不定以後會變成這裏的常客哦。


    老板娘打量了一下林決明等人,遞上一張黑色卡紙做成的菜單。


    “歡迎幾位,請先點菜吧!”


    林決明看了一眼菜單,終於明白為什麽這家店號稱黑暗料理了。


    【油炸狼蛛】


    【清蒸豬腦】


    【爆炒牛鞭】


    【油爆蜈蚣蠍子拚盤】


    ……


    這都是硬菜啊。


    小島杞子湊過來也看到了菜單,頓時懷疑人生。


    “這些菜名也太嚇人了……這是整人用的嗎?”


    林決明說道:“反正你剛才已經吃過兩碗麵了,也吃不下其他東西。隨便點杯飲料就行了。老板娘,我要一盤爆炒牛鞭,一盤油炸狼蛛。謝謝!”


    吉勇實惠接著說道:“我還是老樣子。”


    老板娘收回菜單,快速在便簽上記下菜名編號,說道:“明白了,請稍等,很快就會送過去。”


    “我訂了二樓的包廂。”吉勇實惠走到樓梯口,說:“請!”


    林決明回頭對小島杞子和武藤光子說道:“我和吉勇先生有重要的事情要談,你們兩個,就坐在樓下等著吧。”


    小島杞子嘟著嘴,似乎不太滿意,但卻不敢多說什麽。


    之後,林決明就跟著吉勇實惠來到二樓,進入其中一個“仁”字號的包廂。


    坐下不久,就有個服務員送來茶水。


    “林先生,看你的氣色,這段時間應該過得還不錯吧。”


    “還過得去。現在已經漸漸適應這裏的生活了。”


    “那個……林先生,有關你因為涉案而滯留日本的事情,能不能詳細告訴我內情?雖然上次傳統醫學交流大會,我們協會也有成員去參加,也聽說有人因為發生事件而無法回國,但內情沒人知道。”


    林決明於是將事發經過大致說了一下。


    “津村藥業的藥劑師會幹這種事情?看來這不是簡單的桃色糾紛哪……”


    “吉勇先生,其他的先不論,你就說說像我這種情況,應該怎麽才能回國吧?”


    “嗯……”吉勇實惠低頭思忖,然後說道:“說真的,這個事件本身並不嚴重,但女方一口咬定你對她有性侵未遂的行為,那事件遲早會被遞交檢察院,最後要開庭審理的。”


    最近幾年,對於女性保護的新法規出台越來越頻繁,而這種涉外事件,也更容易受到重視,因此,隻要你不認罪啊,這肯定是個很漫長的訴訟過程。”


    “難道我認罪,這個案子就結束了嗎?”


    “理論上來是這樣。像是類似的案子,法律會多次開庭,要求雙方提供證據,而且雙方都有上述的權利,除非有一方願意放棄。


    你不知道,東京曾經有一起很普通的地鐵非禮事件,就因為被告不認罪,前後開庭七次,經曆了四年半才終結。


    雖然最終宣布被告無罪,但這四年半的折騰,也完全摧毀了被告的人生,代價十分巨大。”


    “我沒做過的事情,為什麽要認罪?退一步說,如果我認罪了,我背負一個性侵未遂的罪名在這邊服刑,我還有臉回國嗎?”


    “嗯……說的也是,因此,目前最好的方法,就隻剩下走法律程序了。不知道林先生,你自己怎麽考慮?”


    “我也是這麽想的。既然吉勇先生是本地人,那麻煩你幫我聯係靠譜的律師吧。律師費,我會想辦法的。”


    “這是當然的,我會盡快幫你聯係合適的律師。”


    “話說,吉勇先生,你跟我爺爺是怎麽認識的?”


    吉勇實惠微微一笑,喝了口茶,說道:“這就說來話長了。當年,我在京城一所普通大學留學,趁著放假的時間,把周圍幾個旅遊城市都轉遍了。大三那年暑假,我和兩個同學約好,一起去南方玩。


    我們來到三羊市,三羊市到處都是商業街,我們興趣不大。有同學想去爬山,我們就過去紅雲山那邊。


    其實我來南方後,可能水土不服,一連三天腹瀉,胃口也不好,感覺體力越來越差。為了不讓大家掃興,我也沒跟同學說,以為過幾天就會好。


    所以爬山的時候,才會爬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渾身出虛汗,完全走不動了。


    我兩個同學見我這樣,就讓我坐纜車上山,說讓我先上去等他們,他們堅持要靠兩腿走上去。


    他們走後,我也沒去坐纜車。我感覺胃部忽然難受起來,惡心想吐。在路邊的椅子坐了一會兒,越來越難受,直接就吐了出來,吃食物和胃液都吐出來了,嘴巴裏都是酸苦的味道。


    接著,兩眼發黑,天旋地轉,腸道也開始抽動,想要拉肚子。


    我意識到問題嚴重,拿出手機想要撥打120。手機沒拿穩掉地上,我蹲下來去撿,兩腳發軟,就撲倒在草地上。


    眩暈感越來越強烈,好像靈魂要飛出去一樣。那一刻,我以為我要死了。現在回想起那種感覺,還是非常可怕。


    後來,我聽見有人叫起來,然後一群人圍過來。他們說什麽,我聽不清。有人掀開我的衣服,好像拿什麽東西紮我的身體,有點刺痛。


    等我神誌回複後,我才發現,自己躺在椅子上,有一群老人在跟我說話。我這才知道,是其中一個叫林朝陽的老人用針灸把我給救醒了。我身上插著的毫針都沒拔出來呢。”


    “我爺爺閑著沒事確實喜歡去爬山。”林決明點點頭,然後伸出手指在自己身體上點動,比劃道:“你當時被紮的是不是人中、足三裏、中脘、天樞、合穀……這幾個穴位?”


    “你也知道?”吉勇實惠大為驚奇。


    “這是治療霍亂常用的幾個穴位,基本上合格的針灸師都會紮。主要區別就是運針的手法不同。你當時那個症狀,又瀉又吐又頭暈,基本可以確定是霍亂。。”


    “我當時很吃驚。日本也有針灸師,但是大部分都隻是治療身體局部疼痛,比較受老年人喜歡,我沒想到還能治療這麽嚴重的病情。”


    你爺爺問了我一些問題,知道我是日本人,他也沒有說什麽,隻是提醒我身體不適不要來爬山,在山上要是突發重病,救護車也來不及送去醫院。


    周圍的人說他是國醫,我是運氣好碰到國醫才撿回一條命,別的醫生可不一定有這麽大的本事,可以把我給救回來。


    我那時候並不知道國醫是什麽意思,不過我能看出來,救我的老先生肯定醫術很高,大家才會對他讚譽有加。


    我要給他錢,被他拒絕了。我跟他要了聯係方式,問他在哪裏工作,說以後要是哪裏不舒服,想去找他治療。他給了我名片。


    過了十分鍾,他給我拔針後就和其他老人上山去了。我也沒了爬山的心情,就打電話告訴同學,說我身體不舒服,在山下等他們回來。


    回三羊市區後,我根據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他開的門診,還讓他再給我治療了一次,然後感覺就好得差不多了,頭不暈不嘔吐也不腹瀉了。


    回北京後,我一直和林老先生保持著聯係,逢年過節給他發短信,他有時會回複,有時候不回。我也會寄一些賀卡給他。


    現在,我回日本好幾年了,沒想到他會忽然打電話給我,說孫子現在困在東京,讓我幫忙想想辦法。


    林老先生對我有救命之恩,我當然是義不容辭了。再說,我現在是日本中醫協會的理事,你是一名中醫,我怎麽說也不能不管你的事情。”


    “你們協會裏的會員,都是醫生嘛?”


    “不,沒有一個是醫生,都隻是中醫愛好者。因為在日本,沒有中醫這個職業。在疫情期間,我們按照中國的新冠防疫藥方在日本各地抓藥,隻能托關係找熟悉的漢方醫師開處方簽。這一點確實有點麻煩。”


    “那會長是什麽人?”


    “羅會長是個日籍華人,做酒品生意的。會長近來身體不適,最近宣布準備卸任了,目前已經不管理協會事務,都是我和另外一位代表理事在打理。”


    “協會平常的活動內容是什麽?”


    “非常多元化,比如辦中醫基礎知識講習班;參與策劃國內外關於中醫學的學術會議和交流會——亞太地區傳統醫學交流大會的組織工作,我們也出了不少力;還有,開發有關中醫學的商品、編寫和銷售中醫學相關書籍、推廣中醫……等等。”


    忽然,有人敲門。


    有人在門外說道:“客人,打擾一下,你們點的菜已經做好了。”


    吉勇實惠說道:“拿進來吧。”


    服務員端著托盤進來,將菜肴放下,就走了。


    “請兩位慢用!”


    林決明看到了自己點的爆炒牛鞭和油炸狼蛛。


    牛鞭以前在國內吃過,狼蛛還是第一次品嚐。


    國內的狼蛛是當寵物養的,很少有餐廳拿來當食材。


    蜘蛛也是一種中藥。


    《金匱要略》:蜘蛛散,治陰狐疝氣。偏有小大。時時上下者主之。蜘蛛(十四枚。熬焦。)桂枝(半兩。)上二味為散。


    再看吉勇實惠點的“老樣子”,原來是“鹵味豬大腸”和“噪子麵”,還挺普通的。


    “林先生,你這些天都在什麽地方住宿?”


    “在一個華人同胞那裏,條件還不錯。”


    吉勇實惠聽出林決明不太想細說,也沒有追問。


    “如果原來的地方住著不方便,可以跟我說,不用怕麻煩我,我可以幫你找其他合適的地方。”


    “好的,不過現在暫時還沒有那個需要。”


    “要不要來點啤酒?”


    “我不喝酒的,咱們以茶代酒就可以了。”林決明舉起茶杯,“以後還要多多靠吉勇先生幫忙了。”


    吉勇實惠也舉起茶杯,碰杯。


    “不用那麽客氣,我也不是什麽大人物,不過隻要能幫得上忙,那肯定會盡力的。”


    “吉勇先生的本職工作是什麽?”


    林決明知道,所謂的【日本中醫協會】隻是一個民間社團,並不是一個單位或者公司,社團的成員應該另有工作。


    “哦,這個嘛……不瞞你說,我回國後在一所語言學校當中文老師。”吉勇實惠不好意思地笑笑,“因為我在中國讀就是中文係嘛。”


    “我還以為吉勇先生的工作和醫學有關係。”


    “是這樣,在我們日本,隻有家裏條件特別好的人,才會去學醫。因為當醫生要年紀很大才有收入。”吉勇先生歎了口氣,“我隻是普通家庭。當年去京城留學,主要是因為那邊比在日本讀大學便宜。兩京是友好締結城市,對我們東京來的留學生提供了很多優惠政策。”


    ……


    兩人聊了將近兩個小時,然後才一同下樓。


    “杞子,光子,走了。”


    小島杞子站起來伸懶腰,揉了揉眼,道:“終於可以回去了,我都困了。”


    林決明對老板娘說道:“老板娘,樓上樓下的賬單都由我來付,一起算賬吧。”


    見吉勇實惠要說什麽,被林決明給攔住了。


    “沒有請人幫忙還反過來讓人請客吃飯的道理。”林決明理所當然地說道,“吉勇先生,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思。林先生!”吉勇實惠點點頭,“那我先走了。下次再見!”


    “走好。”


    吉勇實惠離開後,林決明拿出微信掃描付款,今天這頓飯花了兩萬多,也不算貴。


    “boss,我們快點回去吧!”小島杞子說著開始捂著嘴打哈欠。


    “杞子,你平時不是都半夜還看電視嘛?怎麽今天這麽早就困了?”


    “就因為沒電視看,所以才會困啊!”小島杞子叫道。


    “那我們馬上回去,免得你半路睡著還要我背你。”


    “我才不會在半路睡著呢!我又不是小孩子!”


    三人從小巷子裏出來,回到中央大街上。


    這時候,路上的行人已經寥寥無幾,隻有一些年輕人或蹲或站,滯留在路邊。


    各家店鋪門口,那些發傳單攬客,衣著光鮮亮麗的小妹小哥也都消失不見了。


    街道上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


    三人快步走向牌坊。


    忽然有一個穿著藍色學生製服的女生跑到林決明麵前。


    “老板……能不能把我也帶走?”那個女生喘著氣說道。


    她背著一個黑色背包,兩手還提著兩個紙袋。


    “什麽意思?”林決明莫名其妙。


    小島杞子板著臉說道:“boss,不要理她,拎著大包小包,一看就是離家出走、夜不歸宿的女生!”


    “老板,我叫長夜裏香,今年14歲。既然你帶走兩個女生,那多帶我一個人也可以吧?我不要錢,隻要給我過夜的地方,給我飯吃就可以了!”


    長夜裏香眼泛淚光,楚楚可憐。


    小島杞子看了看林決明的表情,道:“boss,千萬不要同情她!她說不定是騙子小偷!”


    林決明恍然大悟,看著長夜裏香。,道:“原來,你就是神待少女啊……以前經常聽說,今天還是第一次見。長夜小姐,為什麽你會找上我?”


    “因為,老板你看上去是個大方的人。”


    林決明這才想到,自己帶著兩個“女仆”在街上晃,確實容易被人誤會是“土豪”。


    ——你沒錢,兩個女仆會跟著你?


    “長夜小姐,你是第一次離家出走嘛?”林決明有探究一番的興趣。


    “是的。我剛剛從神戶過來的,在這裏沒有朋友,也沒人願意收留我。”


    “boss。”武藤光子說道。


    “光子,你有意見?”


    武藤光子忽然湊到林決明旁邊,對他耳語了幾句。


    林決明的表情驀然變得冰涼,對長夜裏香說道:“長夜裏香,這不是你的真名吧?你也不是什麽神待少女!別演戲了,告訴我,你幕後老板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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