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規坐在醫院的長廊上,看著自己滿手的血,鼻尖縈繞著的還是那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手術室中那鮮紅的手術中三個字像是一把刀懸在他的頭上,謝規將整張臉埋在掌心,鼻尖是顧爻身上的血腥味。


    少年在救護車上幾度拉成直線的心電圖,像是一把刀子來回拉扯著謝規的一顆心。


    秦宇看著整個人都頹廢的謝規,腳步一頓,拎著醫藥箱坐到他的身邊。


    “謝規,老師在裏麵,他是國內的外科泰鬥,沒事的。”


    青年抬眼,銀灰色的眸中染上的是滿目的紅血絲,一向掌控一切的人,此刻卻罕見地露出些脆弱神色,他看著自己手上已經幹涸的血跡,那些皮肉的碎屑看得更加清晰。


    謝規不敢去想,他的阿爻,到底有多疼……


    他的小孩啊,明明那樣嬌氣,怎麽就敢直接撲上來給他擋手雷啊。


    明明說好他要保護小孩的,到頭來居然還是小孩護著他。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縈繞在謝規心頭,讓一顆心不斷下墜,再下墜。


    “秦宇,你說,阿爻會死嗎?”


    謝規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難以言喻的顫抖,無措地搓著掌心,臉上滿是自責。


    秦宇一噎,也不敢做出什麽保證。


    雖然顧言手上的手雷不是官方那樣威力極強的,但是自製的土手雷,威力對於肉體凡胎來說,也是無法承受的。


    更何況,顧爻為了護著謝規,幾乎將手雷的傷害正麵抗下了。


    那一片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傷口,即使是他的老師主刀,他也不敢保證顧爻會沒事。


    以顧爻受傷的程度,能撐到到醫院,他覺得這求生意誌已經是非比尋常。


    他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陪著謝規。


    匆匆趕來的司硯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兩人,腳步一頓。


    秦宇抬眼,朝著他搖搖頭,起身將他拉到一邊。


    司硯回頭看向像座雕像似的盯著手術室的謝規,“小爻現在怎麽樣了?”


    秦宇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司硯臉色白了白,一把抓住秦宇的手,“到底怎麽樣啦?”


    秦宇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傷得太重了……”


    整個後背被炸得沒有一塊好肉,手臂腿上有些地方都能看到骨頭了。


    醫院一年到頭,都看不到幾個傷成這樣的。


    司硯頹然放下手,再也說不出多餘的話。


    坐在手術室門前的人變成了三個,他們都在等著最終的結果。


    十幾個小時的煎熬,終究還是搶救回來了一線曙光。


    隔著icu的玻璃,謝規整張臉都貼在玻璃上,看著那全身都插滿儀器的人。


    毫無血色的一張臉,身軀薄得像是一張紙。


    看著看著,謝規的眼前就模糊了,忍不住落下淚來。


    秦宇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目光也落在顧爻的身上,聲音莫名帶著篤定,“謝規,你要相信,顧爻一定可以挺過去的,他的求生意誌那麽強,你還在,他怎麽舍得死呢。”


    幾度拉平的心電圖都能重新有了波動。


    他相信,顧爻總會醒過來的。


    顧爻是在兩個月後的一個午後轉入普通病房的。


    當顧爻幾度度過危險期,情況逐漸平穩的時候,連醫院的醫生都會感歎,這強悍的求生意誌是他行醫生涯來見過最強的。


    醫生笑著拍了拍謝規的肩膀,笑著打趣,“這孩子真的很想活下來,閻王爺都要不走他的命。”


    謝規臉上才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


    能轉入普通病房,至少代表阿爻沒有生命危險了。


    謝規也終於不用隔著無菌服碰觸他的愛人。


    當兩隻手掌毫無阻隔地相觸,謝規竟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連月的焦慮與提心吊膽都有了個傾瀉的缺口 。


    微涼的掌心貼麵,謝規依戀地蹭了蹭。


    眼角的清淚,在陽光下閃著光。


    那樣脆弱又無助的神色,是司硯從未見過的,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卻是怎麽都掩飾不了的依戀。


    敲門的手頓住,司硯將手上的果籃放在門前,默默轉身離去。


    他可不想當個電燈泡。


    離不開的人從來就不是顧爻,而是謝規。


    謝規才是更加依戀的那個人。


    此後的日子,除了顧爻沒有蘇醒,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同。


    謝規會一個人和顧爻說著生活中的趣事,原本話少的他,卻能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上大半個小時。


    他也學會了如何照顧病人。


    對於顧爻的事情,他從不假手於人。


    今日的按摩已經到尾聲,謝規的手卻一一頓。


    即使他細心養護,那漂亮的小腿肌肉卻仍然有些萎縮。


    銀灰色的眸垂了垂,謝規默默將今日的全身按摩時間延長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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