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運河上,淮南王指揮著手下將他們這支軍隊的軍旗掛上去。


    顧爻盤腿坐在雲上,俯視著底下航船上的軍隊。


    淮南王帶著精銳和人質走水路,一路上算得上是暢通無阻。


    江南本就是他的地盤,一路上可稱得上民心向背。


    而淮南王也是真的狠,軍中有人傳染了疫病,便將有接觸的人全都斬殺,挖了個深坑全都燒了。


    做法雖然殘忍,卻有效防止了疫病的擴散。


    那些個雜兵整編到自己的軍隊中還能花心思去訓練他們,軍紀嚴明。


    淮南王襲巡,足以稱得上一句亂世梟雄。


    顧爻眯著眼看著那桅杆之上的一塊風幹臘肉。


    一向是嬌生慣養的林毅,被折磨得已經不成人形。


    身形瘦削,麵容枯槁。


    顧爻卻毫不憐惜。


    這家夥仗著家中權勢,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是長安有名的紈絝子弟。


    多少人命折在他的手上。


    隻是可憐了林匡四朝老臣,剛剛肅清閹黨亂政,叛軍就已經兵臨城下。


    襲巡看著城牆之上頭發花白,老淚縱橫的丞相,心中生出一陣快意。


    當年林匡就是用禍亂宮闈這個理由,聯合一眾老臣向父皇施壓,逼迫他廢了母妃。


    就因為林匡要給他那個當皇後的侄女掃清障礙。


    父皇曾經抱著他說,母妃是他最愛的人,是他無能,才沒能護好她,才讓他的母妃慘死冷宮。


    他的父皇對這些自詡清高的世家大族也是恨之入骨。


    他們一邊用著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迫害一個無辜的女子,隻為了他們的私心,一邊嘴裏還要喊著社稷為重。


    他的父皇在這種壓迫下,幾乎將所有的權力都放給了東廠。


    他用拔苗助長的方式,將那些閹人迅速扶持起來。


    用近乎自殺的法子,和那些世家大族爭個高下。


    他縱容宦官弄權。


    長在深宮的皇子,有哪個不知道這些閹人的嘴臉呢?


    給點顏色就開染坊,趨炎附勢,手上但凡有點權力,便會欺壓底層。


    但他不在乎。


    他需要這些人成為他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刀,將這些世家大族全部斬除。


    但他低估了這些閹人的野心。


    他們是這皇宮之中低賤的存在,卻也是無孔不入的存在。


    皇宮內務,就沒有他們插手不了的地方。


    他的父皇還是太礙眼了。


    擋了許多人的路,等到察覺的時候,卻是為時晚矣。


    淮南王看著城門上書的“長安城”三個大字,心中生出無限惆悵。


    好像又回到那日,已經毒入肺腑,油盡燈枯的父皇用了虎狼之藥,滿麵紅光地牽著他的手,緩緩走在這長安街頭,將他一路送到了城門口,摸了摸他的腦袋對他說,


    “巡兒,替父皇和你母妃看看這大好河山,江南很好,那是你母妃的家鄉,你會喜歡的。”


    “巡兒,你記住,這長安城是個吃人的魔窟,你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之前,不要回來!”


    當時還年幼的襲巡隻能點了點頭,仰頭看著麵前彎著脊梁,兩鬢已經斑白的人,甜甜道:“那等兒臣回來,將江南的風景都說與父王聽。”


    輕撫著少年腦袋的手指頓了頓,一位父親眼中藏了太多當年的襲巡看不清的情緒。


    他點了點頭,“好,那父皇等著巡兒。”


    然後,襲巡就被暗衛帶走了。


    臨走前,襲巡掀開車簾看了一眼,身形單薄的人倚在城門邊,逐漸成了一個小點。


    最後,消失在了視線中。


    之後三日,襲巡還未到江南,就傳來皇上駕崩的消息。


    留下了兩道遺詔,一道,立皇後所生嫡子為太子。


    一道,封幼子襲巡為淮南王,即刻前往封地。


    這是一個父親和世家的交換。


    而如今,襲巡看著那城牆之上心急如焚的人,唇角漾開一抹殘忍的笑。


    父皇為他鋪了路,他自然不會辜負他的期望。


    等到他入主長安,他還要將這些年的見聞都講給父皇和母妃聽呢。


    想到這裏,襲巡笑了笑,按了按心口處的護心鏡。


    那是母妃留給他的遺物,已經保護了他許多次。


    襲巡大手一揮,“來人,將擅自封城,導致扶桑城全城百姓死亡的罪魁禍首帶上來,我們要為了我們的子民報仇,今日便拿這賊子祭旗!”


    底下爆發出一陣應和歡呼聲。


    早在自家兒子被推出來的那一刻,丞相夫人就哭得淒切,不顧一切地超前撲去,“兒啊,我的兒啊,林匡,你快救救我們兒子!”


    丞相夫人拍打著林匡的肩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口氣沒有順上來,直接昏死過去。


    林匡顫抖著,“帶夫人下去。”


    他冷眼看著襲巡,“淮南王,你這是要造反嗎?”


    襲巡冷冷地抬頭看了一眼,朝身邊的副將遞了個眼色,副將立刻遞上一把長槍,紅纓在槍尖上飄揚,豔紅如血。


    而林毅早就被綁在了陣前的軍旗之上。


    襲巡坐在馬背上,棗紅色的高頭大馬,緩緩踱步到陣前,槍尖在粗糲的石子上拖出一道痕跡,火光四濺。


    他挑釁地朝著林匡遞出一個嘲諷的眼神。


    林匡捂著心口,老淚縱橫,渾身都在顫抖,卻依舊將身子挺得筆直,在襲巡舉起搶的那一刻,默默偏過腦袋。


    下一瞬,金鐵入肉的聲音傳來。


    襲巡槍尖一挑,割斷了綁著林毅的麻繩,再是一挑,那已經瘦成皮包骨的人就已經被挑在槍尖之上,在風中晃蕩著,像是一塊風幹的臘肉。


    槍尖之上的紅纓浸透了血,變得越發鮮豔。


    襲巡唇角牽起一個笑容,隨後隨意地一甩,將林毅丟在了陣前。


    “賊子已然伏法,如今奸相與妖妃卻仍在蠱惑聖上,我們淮南軍匡扶正統,清君側,攻城門!”


    隨著襲巡一聲令下,身後的大軍就朝著城門攻去。


    顧爻冷眼看著,這一場戰爭的結局,他用腳指頭想一想都能想到。


    他來此隻是為了確定一件事罷了。


    襲巡大獲全勝。


    成功“清君側”,將妖妃和奸相斬殺於槍下。


    最後攻到金鑾殿,襲巡翻身下馬,朝著身後的人擺了擺手,一個人走了進去。


    而上位不過八年的帝王,一身龍袍,頭戴十二旒冠冕,正端坐在龍椅之上。


    像是往日的早朝那般。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抬頭看了一眼,卻毫不意外。


    “九弟,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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