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硯池最終還是將另外三個人留下了,不過隻能留一晚,代價就是——


    把秘藏閣三層以下的地方都打掃一遍。


    蕭雲來警告他,讓他最遲明晚就把謝明玉和鬱眠帶出去,畢竟這裏是護法府,不是什麽庇護所。


    他平時撿些小動物回來就算了,現在怎麽還總是把人撿回來。


    ……


    翌日——


    謝硯池起了個大早,就準備出門打掃秘藏閣。


    他還沒有想好接下來能把妹妹和鬱眠送到哪裏去,這件事也就一直憋在心裏沒有跟他們說。


    他醒來的時候,化為狼形的鬱眠正縮在牆角呼呼大睡,毛茸茸的身體蜷成一大團,看上去就很柔軟。


    那麽大的身軀,委屈在這小房間裏,倒有種奇妙的滑稽感。


    謝明玉睡在他的床上,四仰八叉的,還是一如既往的“自由奔放”。


    謝硯池輕輕起身,從地鋪上爬起後給謝明玉重新蓋了一下被子,隨後又低頭看了眼在地鋪上縮成一小團的殷昭,決定先不收了,還是讓殷昭先睡著吧。


    他看著小屋裏的兩隻毛茸茸還有妹妹,忽然內心充滿了幸福的感覺。


    有大家的陪伴,真好。


    這樣他就不是一個人孤身處於這個世界了,就算再遇到可怕的或是未知的事情,他也能不那麽惶恐了。


    謝硯池轉身出門去院子裏洗漱,就在他打開門的那一瞬間,他以為還在熟睡的殷昭卻是猛的睜大了眼睛。


    殷昭其實早就醒了,他後半夜根本就沒睡覺,就一直躺在謝硯池身旁,盯著謝硯池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在看到謝硯池平靜的睡顏時,心裏忽然感到一種沒由來的滿足。


    小時候還沒去魔界之時,那個瘋子母親會抱著他、給他唱詭異的歌謠來哄他入睡。


    每次把他哄睡著了,母親又會把他掐醒,看著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微笑,然後從家裏的小糖罐裏拿出一顆糖塞進他的嘴裏。


    他至今都還記得他和母親一起睡的最後一個晚上,眼睛裏布滿血絲的女人瘋狂地擁抱他,把小糖罐打的粉碎,然後捧著掉了一地的糖果,用甜蜜的表情跪著爬向他。


    母親跟他說:“小昭,我很愛很愛你,你能感受到嗎?”


    後來母親死了,被殷懷景親手挖出妖骨抽幹血液死了。


    可就算是那個時候,殷昭也依然沒能感受到來自母親的愛。


    他覺得母親最後塞給他的那些糖好苦好苦啊。


    母親的愛是窒息的是畸形的是變態的,她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把他當成了一個心愛的玩具來確認自己還活著的事實罷了。


    那不是發自內心的愛,那是有目的的利用,是過於瘋癲的自我幻想。


    真正的愛真正的喜歡是什麽?


    他不知道。


    往後近六年的光陰裏他也不曾體會過,每天都在疼痛中度過,空氣裏彌漫著惡心的血腥味,傷口從來都不曾完全愈合過。


    他在殷懷景的秘密山洞裏看外麵的光亮,從沒體會過那種甜蜜的、美好的東西。


    但是看見謝硯池安安靜靜地躺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想起這個人所有鮮活的小表情,想起他看向自己那幹淨不設防的溫暖眼神,忽然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砰砰砰。


    苦味都消失了。


    那是喜歡嗎?


    他看著謝硯池毫無防備的睡顏,想了好久好久。


    他知道自己有點不正常,就和他死去的母親一樣。


    可是沒有辦法控製啊,這一切也是他最初選擇留在謝硯池身邊之時所沒想到的。


    那時候他明明是想監視對方,可現在,他隻想留住那真正的、像糖一樣的甜味。


    因為苦了好久好久了。


    內心荒原上的焦土,無比強烈地渴望著甘霖。


    狐狸變成了少年,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跟在了謝硯池身後。


    謝硯池剛洗漱完,打算待會就去秘藏閣,早點幹完早點回來,卻是被殷昭給叫住了。


    “哥哥,你去哪裏。”殷昭抱住他的腰,像個大清早就撒嬌的小孩。


    確實也還是小孩,還是個可憐兮兮的小孩。


    他看著衣衫又變得破破爛爛的少年,忽然想起,因為昨天的變故,他給殷昭買的其他新衣服都丟了。


    他們自己身上穿的,也都破破爛爛了。


    哎,到頭來還是改造失敗!


    收回思緒,謝硯池揉了揉殷昭毛茸茸的腦袋:“我出去幹活,很快就回來。”


    殷昭抱著他,頭還埋在他懷裏,聲音悶悶的:“那我也要去。”


    “不行。”謝硯池板起張臉,“外麵很危險,你別隨便跟著我跑出去。哥哥要幹活的話沒空看著你,你要是再被為難怎麽辦?你忘記上次發生的事情了?”


    “我不怕危險,我隻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謝硯池頭疼。


    從昨天開始,殷昭就變得很難溝通。


    說話是不聽的,殺人是很想的,這要他怎麽辦?


    他簡直拿這小毛茸茸沒辦法啊,隻得無奈道:“你聽話,要不然把你扔出去,別叫我哥哥。”


    不成想,這話卻是有奇效,殷昭忽然很緊張地看著他,求他不要把自己扔出去。


    “你聽話嗎?”


    “我聽,哥哥不要嚇我。”難得殷昭也會被嚇到了。


    “那就乖乖待著,等我回來。等你小玉姐姐醒了,讓她給你弄點吃的,哥哥回來給你帶你喜歡的小籠包。”


    殷昭點點頭,沒說話。


    等謝硯池走了,他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的水池邊,盯著自己在水池中的臉看了好久,然後又將目光轉向了水池的石壁,目光抽離,唇角噙著似有若無的瘮人笑意。


    要聽話,要聽話,不能跟著,不能跟著!


    他摸著自己怦怦直跳的心髒,感受著精血位置的移動,空落的內心再一次充盈起來。


    不能跟著,那就用心感受吧。


    哥哥在哪,他都知道啊。


    ……


    謝硯池總算是到了秘藏閣前,小師叔的小鳥原本正停在鎖閣用的晶石上,此時一見他來了,就撲棱著翅膀飛了起來。


    謝硯池又聽到它罵罵咧咧了。


    【這小廢物真麻煩,幹嘛要犯錯呢,不犯錯不就不用掃閣子了?還有那個狗主人,自己起不來開閣門,就派它來蹲著。它是什麽很賤的鳥嗎?怎麽就不配擁有美好的睡眠時光了?】


    謝硯池歎了口氣:“芝芝,別罵了,你罵的我也想罵我自己了。”


    小鳥頓住了,歪著頭開始打量他。


    【你聽得懂本鳥說話?】


    謝硯池打了個哈欠,眼淚都飆出來了。


    “聽得見啊,所以別罵了,吵死了你。”


    【***】


    也許是那句“太吵了”戳到了芝芝的痛點,這小鳥非常氣憤地在那鎖秘藏閣用的晶石上按了個爪就飛走了,頭都不帶回的。


    說出來的依舊是一派鳥語花香。


    謝硯池“嘎吱”一聲推開秘藏閣的大門,看著那在晨光中遊弋的塵埃陷入了靜默。


    已經是第二次來這裏了。


    他很快開始了打掃,用的是原主學的雞肋法術。


    有法術加成,速度就是快,不一會,他就掃到了二樓。


    兩天前那扇極高的被蕭雲來關掉的雕花窗戶依然保持著關閉的狀態,牆壁上的血跡也沒有得到清理——蕭雲來根本就是忘了再次檢查的事情。


    就在他靠近那時將那個變小的小偷踢進去的角落時,他鬼使神差地彎下腰去,湊上前去看角落裏的情況。


    卻意外的發現,那件衣服和裏麵的東西還在,甚至還在微微的起伏。


    他心髒狂跳著,顫抖著手將那坨東西拉了出來。


    在掀開衣服看清裏麵的東西後,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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