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砰”的一聲被關上,卻依然擋不住裏頭的聲音入耳。


    隻聽得秦氏拔高音量抱怨著,“老妹子,你看看,我一說這事,他便跑得遠遠的,一點都不體諒我這當娘的心情,我那都是為了他好……”


    接著便是鄭晴琅安撫的聲音,“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咱們當長輩的,也隻能提點提點,切莫伸太長的手。就說我小閨女吧,出身咱這個普通農戶,卻偏要嫁那書香門第,我便跟她說了,門不當戶不對的,以後嫁過去可是要吃苦的,結果她還是願意嫁,那我便不攔著了,隻說了,以後是苦是福,都要自己承受著了,畢竟是自己做的決定。”


    五爺趴在門縫邊上,認真聽著裏頭的話,還時不時對薛滿倉問一嘴,“哎呀,原來你小妹竟然嫁的是書生呀……”


    薛滿倉點點頭,他臉上近乎龜裂的表情,顯示了他不平靜的內心,既為五爺這個高大形象在他心中的轟然崩塌,又為五爺奇怪的行為,心道,你既然躲了出來,就代表你不想聽裏頭人的話,怎麽這會兒,卻趴在這裏偷聽呢?


    要是五爺能夠聽到他的心聲,肯定會理直氣壯得回複,他要是不躲出來,待會兒戰火就波及到他了!同時,他也不會承認,他就是個愛聽八卦的主。


    聽了一陣,大概裏頭沒什麽吸引五爺的話題了,他才意猶未盡得帶著薛滿倉去隔壁屋子說話。


    “說吧,你們這回過來是為了什麽事?總不會是未卜先知,曉得來旺在我這裏吧?”


    一提到正事,五爺的表情和語氣就換了個樣,同剛才聽牆角的形象判若兩人。


    薛滿倉恍惚了一下,才適應了他的轉變,接著一拍腦袋,對哦,他和娘親差點忘了正事。


    他連忙從懷裏掏出一筆銀子,數目赫然是剩餘幾個月的本金和利息。


    “最近掙了點錢,所以想要提前還款。”


    一碼歸一碼,五爺雖然承了鄭晴琅的情,也願意將她們一家納入自己的保護圈,卻不會將這債務一筆勾銷,一是他猜測薛家人不願意,二是他也想借此試探薛家人的本性。


    結果,皆大歡喜,薛家人自有他的骨氣,他也樂意同這樣的人往來。


    於是,他笑著收下了這筆銀子,然後當著薛滿倉的麵,將那張借條燒毀,從此,雙方的債務就此清了!


    薛滿倉眼見那張借條化作黑灰,心裏激動萬分,又有些遺憾娘親沒有在旁一同見證。


    五爺處理完借條,態度更加和善了,開始拉著薛滿倉嘮嗑。


    先是問起他家如今幹什麽營生,哪來的錢還債,等聽到薛滿倉提起自家豆製品的事,便立馬大手一揮,寫了一張紙條,讓他回頭拿著紙條去找“歡喜閣”以及“珍饈樓”的掌櫃談生意。


    這兩家自然是五爺名下的產業,歡喜閣是鎮上最大的青樓,珍饈樓是鎮上唯二的兩間大酒樓其中之一,都有做吃食的生意,自然用得上薛家出產的豆製品。


    薛滿倉大喜,若是談下這兩家,薛家的豆製品生意就可以更上一層樓了,於是,他沒有一絲矯情得接過去,心底已經將五爺當做可交的朋友了。


    隻是礙於雙方實力差距過大,所以他不好立時稱兄道弟,以免顯得太過上趕著了。


    得了五爺這麽大的人情,他也想要投桃報李,便主動問道,“五爺,這話原不該是我問的,不過,你的年紀也確實不小了,令堂又那麽著急,敢問你一句,為何至今仍不願成親呢?”


    五爺一聽,仿佛受了天大的苦楚一樣委屈,反問道,“老弟呀,你說我長得醜嗎?”


    薛滿倉雖不解他意,但還是認真瞧了五爺一眼,中肯道,“不醜不醜,雖沒有貌比潘安,但也比普通人強上許多。”


    接著,五爺又問,“那你說,我家世差嗎?”


    這倒問住了薛滿倉了,五爺畢竟是混黑道的,雖不能說他是下九流,但正經論士農工商,也是末流的商賈了。


    他想了想,斟酌答道,“家大業大,也比我們這些普通人強些。”


    五爺一聽,仿佛受到什麽鼓舞一般,拍了一下自己大腿後說道,“這就是了嘛,你說我長得不差,家世也不差,我憑什麽娶那些歪瓜裂棗。”


    他有些激動,幹脆站了起來,一邊在房內踱步,一邊嘴巴如同開了閘,開始大吐苦水。


    “媒婆給我找的那些,要不是長得家世不錯但是長得太磕磣的,要不就是長得還不錯,性子也尚可,但是知道我是五爺後,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嚇得一個腿都軟了的……好不容易碰見個合心意的,彩禮一開口就是一百兩,倒不是出不起,就是人家擺明把我當冤大頭,還一副施恩下嫁我的模樣,操,老子才不受這份鳥氣呢……”


    薛滿倉聽完全程,不由得同情起五爺了。


    這人的心氣雖高,但條件不差,想要找個符合自己期望的媳婦,本也不是什麽難事。偏生他是那樣的職業,哪個良家女子聽了不害怕。


    那些不怕的,也多是別有所圖,這本也無可厚非,隻是哪承想五爺是個眼底揉不得沙子的人,他要找的是能夠真心實意看上他這個人的,而不是隻看上他的家財的。


    所以,五爺的親事就這麽耽擱下來了,在他娘的眼裏,就成了他挑剔。


    還有,隨著他年齡增大,媒婆那邊給的人選愈發離譜了,這親事就更不用談了……


    隔壁那屋,鄭晴琅也同樣聽了一遍五爺的相親史,也同樣為五爺抹了一把同情的汗水。


    從十八歲開始,至今過了十七年,斷斷續續相了不下百個姑娘,且不說那些“你看上我,我看不上你”的正常劇情了,就說那些仗著秦氏急於娶兒媳婦而各種拿捏未來夫家,或者像嫁公主一樣趾高氣昂、獅子大開口等奇葩行為,她要是五爺,她也得對相親說“不”了。


    這都是什麽人間疾苦呀?五爺真得受苦了,偏偏他那個老娘親還一味沉浸在“兒子不成親,她閉不了眼”的痛苦中。


    不過……


    鄭晴琅突然想到了,上輩子她親媽唯一一次主動的關心,就是在她大學畢業後,給她安排了個相親對象,當時,她還沒對親媽死心,所以去見了那個相親對象,結果,不提也罷,隻是從此,她終於對那個所謂的親媽死心了。


    冷血如自己前世的親媽,也會“關心”她的親事,回到現在,秦氏一個五十四歲的老娘親,那麽重視兒子的親事,好像也不可厚非了。


    她想了想,決定站在中立的角度開解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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