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朝廷軍隊發力,土司叛軍被各個擊破,雲南府那些被土司掌管的地盤,也被朝廷派遣官員陸續接收了。


    五爺在叛亂結束後,給鄭晴琅送來了一個消息,那就是,當初給他們城門放行的羅次縣縣丞,確實同她家有那麽一丟丟關係。


    原來,那人正是娶了李成銳前妻的蔣雲遠,也不知道他出於什麽心態,出麵幫助了薛滿倉一眾人。


    聽說,這蔣雲遠在朝廷平叛期間充當了一定的內應助力,叛亂結束後,朝廷封賞,破格讓他當了羅次縣的知縣了。


    李成銳從鄭晴琅口中得知這些事情後,愣了一秒後,倒不十分在意,隻是感慨了一句,“蔣雲遠這番人才,卻為何要執著於廖氏這種婦人呢?”


    之後,他便將此事拋諸腦後,依舊將全部身心放在籌備村學上。


    前麵提到,李成銳中舉後,便放下執念,不再執著於走仕途,決意開學堂。經過老父親同意後,他也就開始行動了。


    原本,他打算辦的是免費學堂,但是村長不同意。


    他倒不是在乎那點學費,而是覺得自己兒子好不容易考上個舉人,不考進士就算了,辦個學,還分文不取,未免顯得太過廉價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自己兒子有什麽問題呢。


    於是,父子倆來回拉鋸幾遍後,最終還是讓鄭晴琅這個局外人說句公道話。


    鄭晴琅……就很無語,她還真成了調解員了?


    不過,她還是給了一個建議,束修還是要收的,免得村裏人將李成銳當做冤大頭,然後一不小心,就把村學辦成了托兒所。


    但是,束修的標準可以降一降。


    李成銳是舉人,舉人辦的私塾,和童生辦的私塾,收費還是不同的,李成銳就按照童生的標準收費好了,這也算行了善事了。


    這麽一折中,雙方的意見都照顧到了,父子倆總算統一了意見,開始行動起來。


    村長決定將村學的位置放在祠堂,因為那裏除了供奉祖宗牌位的大正堂,兩邊還有閑置的幾間房,平常時也就是放放東西,並沒有其他用途。


    但是,祠堂是村裏公共場所,即便李義善貴為村長,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征用的,於是,他便召集了村民,詢問大家的意見。


    村民一聽,哪有什麽不同意的!


    辦村學,那可是大村、富村才有的事情,如今,他們下壩村要辦村學了,那可是讓下壩村全體村民都長臉的事情!


    而且,這可是他們村的舉人老爺辦的學堂,萬一自己的兒孫爭氣,跟著念書後,占了舉人老爺的才氣,也考回來一個舉人,那才叫光宗耀祖嘞!


    這事擱從前,村裏或許有好多人想都不敢想,但是村裏人今年賣了棉花,都掙了不少,眼見著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這心氣一下子就高了。


    一個兩個都琢磨著,手裏有閑錢了,除了買地,是不是還能供上一兩個娃念書呢?


    這辦學堂的地方一敲定,接下來的事情便更加順利了。


    請了瓦匠更換屋頂損壞的瓦片,邀了木匠更換更大的窗框,叫了泥匠補上牆角被老鼠挖出的洞口……


    不消半個月的時間,就把除了正堂之外的幾間房都收拾得妥妥當當。


    鄭晴琅那時雖在憂心還困在羅次縣的大兒子和大女婿,但也幫了一手,和段佳興商量過後,以作坊的名義捐贈了學堂的桌椅板凳。


    其餘村民見狀,也有樣學樣。


    有能力捐點米麵柴火,預備著給以後學堂開夥用,沒餘糧的則是出力,或是幫著修繕學堂,或是從山上挖來果樹花草,給光禿禿的學堂院子栽上一片綠意。


    春夏務農冬入學,學堂準備妥當開學的時候,已經是十一月初了。


    下壩村田地上的大豆和油菜,都冒著油汪汪的綠,讓人隻覺得是春回大地,有種欣欣向榮的氣息。


    因是頭一年辦學,李成銳比較謹慎,隻在下壩村範圍招生,年齡是從七歲到十五歲的男童。


    饒是如此,他都不需要去勸學,一下子就收了三十名學生。


    無它,隻因為“占便宜”這三個大字。


    試想想,花雇童生當先生的錢,念舉人先生教的書,又是在自己村裏的,各種方便,怎麽想都覺得不讀這個書,有些虧了。


    特別是旁的村裏聽說李成銳要辦村學後,有那消息靈通的家長,甚至是財主地主家的,都親自押著自家“有天份”的娃過來求學。


    這樣一來,原本不太心動的下壩村村民,也覺得機會難得,都從家裏挑了一個兩個還算機靈的娃兒過來登記上學。


    薛家這邊也不遑多讓,一下子整了五個孩子進去念書。


    你道是誰?其中之二自然便是薛子善和薛子俊。


    他們兩個聽說自己村裏有學堂了,先生還是熟悉的成銳叔叔,吵著鬧著要回村裏學堂念書。


    鄭晴琅覺得兩人在鎮上學得好好的,又有那麽多玩得過來的同窗,其實並沒有必要轉學。


    無奈之下,兩個孩子見家長不太讚同,隻得爆出他們那先生的不妥之處。


    原來,那鎮上私塾的先生自從薛子仁退學後,許是記恨被鄭晴琅撅那一回,便對薛子俊和薛子善兩人特別苛刻,動輒出言喝罵,使戒尺打手心。


    這兩個娃一開始隻以為是自己學得不好,先生“愛之深責之切”,故而默默忍受下來。


    但是,眼見著這情形愈演愈烈,先生訓斥的言語愈發辱人,甚至還帶上了自己奶奶,他們這就察覺出不對勁來。


    基於尊師重道的想法,也不想讓家裏人操心,他們商量過後,選擇了閉口不言。


    直到聽見大人提及村裏辦學堂的事,這心裏就活泛開了,但是奶奶竟然不同意,沒奈何,隻得把這事捅出來了。


    鄭晴琅知道後,氣得臉紅脖子粗,當下就要去找那老先生掰扯掰扯。


    但是,被薛子俊他們勸住了。


    即便對方再無禮,按照禮法來說,那也是他們的老師,若是同自己家人起衝突,鬧得不好看的話,自己這邊也少不得被世人毀謗,還不如退一步,悄悄兒,就當做正常轉學處理好了。


    最終,鄭晴琅雖依舊心有不忿,卻不得不讚同這個做法。


    沒辦法呀,薛子俊和薛子善眼看著是要走科舉仕途的,名聲特別重要,容不得半點瑕疵。


    至於薛家的另外三個學生,那便是薛秀慧的三個兒子,原本在旁的村學走讀的金蛋、銀蛋、鐵蛋。


    哦,不,因為入了學,先生幫忙取了名字,如今是吳思博,吳思學,吳思才。


    雖然李成銳隻招下壩村的孩童,但是架不住鄭晴琅這邊又是捐桌椅,又是捐學田,而薛秀慧如今也在下壩村作坊打工,嫁人前也是下壩村人了,於是,這三個娃就順利入學了。


    開學這日,全村人都過來圍觀了,就連隔壁上壩村,也來了不少人瞧熱鬧。


    三十個穿著漿洗得幹幹淨淨衣裳的學生,按照年齡大小排成一隊,按序步入學堂。


    在眾人的注視下,神情嚴肅得雙膝跪地,先對著至聖先師孔子神位九叩首,接著對李成銳這位先生三叩首。


    叩拜結束後,學生們一一向先生贈送六禮束修。


    所謂六禮束修,即學生行拜師禮時,需得贈與師父的六種禮物。


    芹菜,寓意為勤奮好學,業精於勤;蓮子,蓮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紅豆,寓意紅運高照;紅棗,寓意早早高中;桂圓,寓意功德圓滿;幹瘦肉條,哦,這個是純純的心意,讓先生有肉吃,不至於餓著肚子教學。


    拜師禮成後,還有“破蒙”的儀式。


    學生們在李成銳的指導下,依次將手放到水盆中,正反各洗一次,然後從旁拿起白色的布巾擦幹。


    這就是所謂的“淨手淨心”,意為去雜存精,希望學生們在日後的學習中,能夠專心致誌、心無旁騖。


    淨手過後,李成銳拿起一隻新毛筆,沾上準備好的朱砂,依次點在每個學生的額間,俗稱“朱砂開智”。


    緊接著,擊鼓明智、描紅開筆等,這些禮儀都各有寓意,總結起來也無非就是期望孩子好好讀書、好好做人罷了。


    至此,下壩村日常的聲音便不再隻是農夫的田間高唱,而多了兒童的郎朗讀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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