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老夫人提到安居村攔水壩的事情,仔細想想,空穴來風,必有根源,本官會派人去查看,若情況屬實,必定責令安居村的人改正。”


    鄭晴琅還以為自己得出第二張牌呢,沒想到輕輕鬆鬆就達到了目的,仔細分辨了他的表情,並不是勉強敷衍的意思,一時間喜形於色。


    其實,若是她仔細想想,就會猜到,在這種封建皇權至高無上的時代,稍微跟最高統治者掛鉤的事情,即便是莫須有的,身為一個偏遠地區的底層官員,怎麽可能不重視。


    除非,高知縣是那種不畏強權,隻求公中公道的絕世好官,否則,為了自己的仕途,他必得謹慎對待這塊皇上禦筆親題的“穰穰滿村”。


    村長李義善和薛滿山也沒料到這事會這麽容易,雖然沒有開口,但是同樣喜上眉梢。


    此刻,他們不約而同得在心裏感慨著,要知道這匾額那麽有用,他們該早點拿出來才是。


    眼見著快到午飯時間了,高知縣索性來個“禮賢下士”,讓自家夫人招呼鄭晴琅用膳,大概是為了體現對皇上親口賜建牌坊節婦的優待。


    鄭晴琅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並沒有什麽行程,想著認識下新的知縣夫人,也不是什麽壞事,便欣然留了下來。


    她一個人去了後院同知縣夫人用餐,給他們趕車的綠萍被當成薛家的丫鬟,被安排和那些婆子丫鬟一桌。


    她原先解釋綠萍的身份,將綠萍帶到主桌來的,卻被她攔住了,她說自己和知縣夫人同桌而食的話,怕吃不下飯,還是同那些婆子和丫鬟一起自在些。


    既如此,鄭晴琅也就不強求了。


    至於村長和薛滿山則是留在了前院,由縣衙的兩個主簿代替高知縣招呼。


    後院裏頭,鄭晴琅還是頭一回見到知縣夫人,剛坐下來,也隻不過是說些場麵話。


    後來,知縣夫人注意到她身上衣服的料子,便起了好奇,問道,“老夫人這一身衣裳……嗯,料子便罷了,但上頭的圖案可是蘇繡?”


    鄭晴琅剛穿越過來時,是不懂這些布料繡法的,但這幾年同這些夫人小姐交流多了,自己也主動學習了一些,倒也有幾分認識了。


    見知縣夫人問,她便點頭應道,“是的,是蘇繡,還是如今江南一帶最出名的凝香娘子的手藝。”


    她倒不認識什麽凝香娘子,隻是嶽輕娥送這套衣裳給她做壽禮的時候,特意說了上頭的手藝出自凝香娘子,她也就照本宣科了。


    沒想到,這麽一提,那知縣夫人認真了起來。


    隻見她撂下筷子,仔細辨別了衣服上的繡工,十幾秒後,才笑著說道,“確實是凝香娘子的手藝。”


    “不過,”她斟酌了一下言語,帶著明顯的疑慮問道,“恕我唐突冒昧,請問老夫人這身衣裳是哪兒來的?且不說這江南與雲南相隔甚遠,就說這凝香娘子做一套衣裳費時費力,常人難得,一般都隻在權貴之間流轉。”


    鄭晴琅倒不介意她話語中對自己的看輕,確實,自己隻是普通莊戶人家,要不是當年救了嶽輕娥,哪來後麵的這些緣分,自然也穿不上眼下這身衣服了。


    “哦,原來凝香娘子做的衣裳那麽難的呀,這是我一個忘年交贈予的壽禮,老身見識有限,倒不知道這身衣裳那麽難的,慚愧慚愧。”


    “老夫人這忘年交倒是有心了,不知道是哪家的人呢?我夫君原在蘇州府一個下縣當官,或許認得。”


    知縣夫人想當然得以為,鄭晴琅這個忘年交應該是蘇州府人,這才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便利,拿到這身衣裳,她是沒往對方是權貴這方麵想的。


    “夫人誤會了,我那忘年交小姑娘不在蘇州,她父親原是雲南知府嶽忠明,今年剛剛升了,進京去了吏部辦差了。”


    這個消息,直接把知縣夫人炸得呆愣當場。


    她心想,這宜良縣這麽臥虎藏龍的嗎?隨便一個老農婦,就和在吏部辦差的京官有關係。


    她以為鄭晴琅是唬她的,又接著問許多嶽家的事情。


    結果可想而知,隻要不是什麽秘辛,鄭晴琅在和嶽輕娥頻繁的書信往來中,早就了解得十分透徹了,不假思索就能回答出來。


    於是,知縣夫人的態度變了,之前是公事公辦的應酬,現在是一見如故的相聚。


    等到鄭晴琅離開的時候,她已經改口叫上“嬸子”了,親熱得仿佛鄭晴琅就是她的一個認識已久的長輩一樣。


    村長和薛滿山等在騾車上時,見到知縣夫人那樣子,紛紛挑眉。


    車行走一裏地後,薛滿山忍不住問道,“娘,你和知縣夫人都聊了什麽呀?”


    鄭晴琅伸出自己的雙手,展示自己的衣裳,“就聊了一些女人感興趣的話題,比如衣裳料子,刺繡手藝之類的。”


    “就這?那知縣夫人怎麽那麽熱情,好像你們多熟似的。”薛滿山不解道。


    倒是村長,他有些想多了,也開口問道,“三娘,你不會給知縣夫人塞銀子了吧?不然這才見一麵呢,她就這態度。”


    鄭晴琅見他們實在好奇,便將通過衣裳提到嶽忠明一節的事情說了。


    薛滿山解開了疑惑,“哦”了一聲,接著又問道,“娘,難道你一開始就料到知縣大人會留飯,故意穿上這身衣裳,就為了提到嶽大人這個話題嗎?”


    村長通過兒子李成銳的那些借書,早就曉得薛家同嶽家有點淵源,對這點並不驚訝。


    他這會兒臉上的震驚來自於薛滿山的那個問題,這鄭三娘難道能掐會算,一身衣裳後麵的籌謀這麽多?


    鄭晴琅見兩人都是一副看神人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我哪裏能算到這麽多呀?之所以穿這身衣裳,完全是因為她是我所有衣裳裏頭最貴重的,至於提到嶽家,開口就是了,也沒必要搞那麽迂回。”


    兩人聽罷,也對,要真想用嶽家震懾高知縣,張口說就是了。


    與此同時,高知縣夫婦倆,也在討論衣裳和嶽家。


    高知縣聽自家夫人說那薛鄭氏竟然是嶽忠明閨女的忘年交,驚訝得將一口茶水噴了個滿地。


    “咳咳咳,你說什麽?那薛鄭氏和誰的閨女交好呀?”


    “嶽忠明,前任雲南府知府,現任吏部考公司郎中,聽說等上頭的右侍郎退下來了,很快就要進一步了。”


    “你沒聽錯吧,那薛鄭氏除了是個節婦,能有什麽特別的?能和嶽忠明的閨女交好?還忘年交呢?怕不是她誆你的吧。”


    “怎麽可能,我試探過,嶽家的事,她可清楚了。還有,嶽忠明亡妻的娘家不也在宜良縣嘛,這種事情,咱們找他們大廳就知道了,那薛鄭氏哪裏剛誆我們。”


    高知縣聽罷,也對,這種事情,不是他們這種升鬥小民就敢胡亂編造的。


    “那這麽說的話,安居村水壩的事情得盡快處理好了,免得她到時候向那邊遞話,那就得不償失了。”


    “要我說,陳府那麽大的家業,就是幾年的歉收,也不會傷筋動骨的,又何必做出這種敗壞好名聲的事情呢,實在是小氣得緊了。要我說,瑤兒的親事你要不再想想,那一門雙舉人是好事,但是若對方人品不好,做出什麽來,可是會連累到你的。”


    高知縣有些舍不得,“再說吧,瑤兒是庶女,要想在宜良縣找到這同等門楣的人家,有些難。我回頭再派人打聽打聽陳府的事,若那陳府真的隻是表麵名聲好,再撇開不遲,左右還沒下定。”


    知縣夫人聽罷,聳聳肩,“那你自己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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