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小徑上慢慢走著,說了好一會兒話,見時辰不早了,才加快步伐,又去了一趟大殿單獨燒香祈福。


    她們不知道的是,在她們匆匆離去後,從小徑旁邊的月洞門裏,走出來一位婦人。


    那人正是在太華寺當廚娘的牛嬸子,她在月洞門後麵聽了有一會兒了。


    她望著她們的背影思慮了片刻,轉身就去了無為大師的禪房那邊。


    巧得很,她快到的時候,鄭晴琅正從無為大師的禪房出來。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牛嬸子往旁邊努了一下嘴巴。


    鄭晴琅會意,轉身帶上房門後,輕手輕腳得跟了過去。


    “怎麽了?是有什麽事情要交代嗎?”


    鄭晴琅半個多時辰前才剛剛見完牛嬸子,見她找自己有事,一時間也想不出對方有什麽話。


    牛嬸子搖搖頭,將剛剛偷聽到的內容完完整整複述了一遍。


    鄭晴琅心頭的某個疑惑被解開,一臉恍然大悟,原來這事真的跟知縣夫人有關啊!


    隻是,新的疑惑又上來了。


    她哪裏得罪過知縣夫人了?要累得她聯合姚氏來栽贓陷害自己?


    她仔細回憶了兩人在今日之前,唯一一次的交往。


    那次是在縣衙後院,兩人一起吃飯聊天,話題也沒什麽出格的。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自己暗戳戳顯擺的那身衣裳,以及同嶽輕娥的關係。


    莫非這知縣夫人同嶽家有仇,以至於遷怒到自己身上?


    牛嬸子見她不說話,麵上有些著急。


    “怎麽?還沒想明白嗎?新來的知縣夫人和那個姚氏為什麽要同你過不去呢?”


    鄭晴琅苦思冥想,最後給了她一個“我什麽都不知道”的無辜表情。


    “哎呀,你這人,真是的,平常那麽精明的一個人,怎麽關鍵時候那麽糊塗哩。那可是知縣夫人,你得罪了人家,以後可有你受的了。”


    牛嬸子氣急敗壞得說道,想了想,又勸道,“要不,你回頭給知縣夫人服個軟,道個歉吧,把這事給應付過去了,咱們平頭老百姓的,人家要碾死咱們,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鄭晴琅聽著她碎碎念,並沒有覺得不耐煩,隻覺得心裏暖暖的。


    自然,她是不可能按她說的去服軟道歉,她自認為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知縣夫人的事情。


    若人家一定要跟自己過不去,那就試試看唄,她光腳不怕穿鞋的!


    想定後,她笑著安慰牛嬸子,“放心吧,我和她們兩個交集不深,以後我避著她們就是了。難不成我躲在下壩村,她們還能上門來找茬嗎?”


    “哎喲,你不知道的,那些人呐,小氣得緊,說不定還真得就找上門……”


    見牛嬸子還有繼續操心的趨勢,鄭晴琅趕緊岔開話題。


    她高聲問道,“對了,小豆子的身子也養得差不多了吧,年紀也不小了,明年開春,送到村裏念書怎樣?”


    牛嬸子聽到對方提到自己唯一的孫子,立刻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你之前跟我提起村裏私塾的時候,我也想過要不要送小豆子回去念書,隻是,我又實在舍不得這裏的工作,我還得給小豆子攢媳婦本呢。”


    “嗐,這有什麽難的,你若是舍不下這裏的工作,小豆子就放在我們家照管。你也知道,我家如今孩子多,大閨女三個天魔星也在村裏念書呢,一隻羊是趕,兩隻羊也是放,多一個小豆子,添不了多少麻煩的。”


    牛嬸子心中一動,確實,若是把小豆子托付給薛家照看,她是放心的。


    “我回頭問問小豆子自己的意思,他現在在寺廟裏過得很開心,就怕他不樂意回到村裏。”


    鄭晴琅想到小豆子之前在村裏遭遇到的歧視,大概猜到她在顧慮什麽,因此也沒有苦勸。


    她隻是簡單說了一些念書的好處,讓她回頭和小豆子好好說說。


    按照她的意見,小豆子又不打算出家做和尚,總不能一直待在寺廟裏過活吧。


    再說了,牛嬸子總有幹不動的一天,到時候小豆子可是要扛起他們這個家的,總得學點求生技能才是。


    這些話,牛嬸子都認真聽進去,記在心裏。


    “行了,我知道了。你這人呀,就是愛操心。操心家裏,操心村裏,又操心災民,還得操心我們婆孫倆,這麽操心下去,哪裏是個頭,放心吧,我和小豆子好好的。你也好好想想,到底是哪裏得罪了人……”


    鄭晴琅苦笑一下,這怎麽說著說著又拐回這個話題了?


    她胡亂點點頭,借口天色不早得下山了,連忙遁走,離了牛嬸子跟前。


    這日過後,她回村才過了幾天,李成銳就上門來說,高知縣的庶女同陳有銘定親了。


    聽到這個消息,她一點意外的神情都沒有,倒是薛秀美略微有些吃驚。


    “陳夫人倒是好手段,竟然攀上了知縣家呀,隻是對方是個庶女,她可是很在意嫡庶的,竟然也願意呀?”


    “有什麽不樂意的,再怎麽說,也是知縣家的女兒,而且還是獨女,聽說挺受寵的。”鄭晴琅答道。


    事實上,在大齊的實際生活中,嫡庶差距並沒有那麽大。


    嫡子庶子嫡女庶女,都是父親的孩子,根據這個時代奉行的是“從父法則”,孩子的身份階層和社會地位取決於孩子的父親,與母親無關。


    締結婚姻的話,時人看中的多是利益,嫡庶什麽的,不知道排在多少東西後頭呢。


    薛秀美想到自己從前在陳府的遭遇,突然有些感慨。


    “想來,這個新的兒媳婦,陳夫人應該滿意了吧。希望這女孩嫁過去之後,不需要經曆我那些磋磨了。”


    說完,她又想到另外一點,直言道,“不過,她一個初婚女子,偏生許給人當繼室,想來也不似娘您說的那樣是個受寵的。唉,說到底,女子嫁人,從來都是由不得自己說了算的……”


    李成銳在一旁聽著,心裏暗道糟糕,秀美的意思是什麽?難不成她是迫於無奈才願意應承同自己的親事的?她心裏原是不願意嫁給自己的?


    想到這裏,他也顧不得鄭晴琅這個未來嶽母在場,憋不住得問薛秀美,“莫非你嫌棄我?”


    薛秀美從自己感慨女子不易的傷感中醒過神來,望向對麵的李成銳,腦門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你說什麽?”


    李成銳支支吾吾的又說了一句,“我說你是否嫌棄我,心裏是不願同我成親的。”


    薛秀美想說點什麽,卻又頓住了,眼光瞟向坐在上首的鄭晴琅。


    鄭晴琅雖喜歡看戲,但也有幾分眼力見,立馬站起來,“哎呀,不知道今天中午燉的湯好了沒,我去舊竹屋那邊看看。”


    說完,也不去看他們的表情,迅速離開了現場。


    兩人具體聊了什麽,鄭晴琅不知道,她隻知道,李成銳從自家離開時,是咧著嘴,齜著他那口大白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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