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梨的丈夫猛地站起來,冷哼一聲後,說道,“對,把我賣了都送不起嶽父家一塊金飾,我這女婿這麽不中用,也不必要了,我這就走,省得礙嶽父的眼。”


    說完,他大闊步就往外走了,甚至都沒有叫上自己的妻兒。


    還沒等周父反應過來,外頭走進周青梅。


    隻聽得她說道,“滿倉,家去了,順便把咱們準備的年禮都帶回去,喂不熟的白眼狼,不喂也罷。”


    薛滿倉見妻子不按計劃行事,愣了一秒後,沒有遲疑得應了聲,扭身抱起還沒有被拿走的年禮,屁顛屁顛得跟著妻子走了。


    臨走前,還不忘朝幾個妹婿表達歉意。


    “二妹夫,三妹夫,四妹夫,五妹夫,事出有因,我不是故意讓你們難堪的,回頭請你們喝酒,再解釋哈!”


    幾個妹夫被這接連的變故鬧得一頭霧水,還沒揣摩出薛滿倉的話意,就看到周父起身追了上去,於是,他們也緊跟上去。


    周家大門口,周父站在薛家的騾車旁,苦口婆心勸著。


    “孩子,大過年的,你有什麽不如意的,好歹看在我們兩老的麵上,將這頓團圓飯吃了。怎麽飯還沒吃,椅子還沒坐熱,就要走哩……”


    周青梅不想再與他們虛與委蛇,又恢複了之前麵對他們的冷臉。


    “爹,實話跟你說吧,周金寶威脅我在先,狀告我在後,這事,一輩子都過不去,在我心裏,他已經不是我弟弟,他也休想再從我這裏得到一丁點好處。而你們,有你們寶貝兒子養著,想必也不需要我幹什麽,等你們百年之後,我再給你們燒紙上香。以後,這個家,我再也不來了。”


    她終究沒有說出“斷親”兩個字,見周母帶著幾個妹妹走過來,忙催促丈夫,“滿倉,還等什麽,趕車,走人!”


    薛滿倉連忙應下,吆喝一聲,甩開鞭子,騾車啟動。


    周父見留不下人了,連忙喊道,“就算你們要走,好歹把節禮留下,哪有送了禮還拿回去的道理呀?”


    回應他這句話的,隻有更加頻繁的揮鞭聲和吆喝聲,周青梅連頭都不曾回一個。


    這時,周母帶著幾個女兒也趕了過來。


    “怎麽了?大妮子一家走了麽?還把送咱們的年禮拿了回去?那可有好些東西哩,我幾個月沒沾葷腥了,正想切幾片羊腿肉嚐嚐……”


    周父聽著妻子不成體統的念叨,轉身給了她一大耳刮子。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肚子不爭氣,沒完沒了得生賠錢貨,生了又不好好教,一個兩個隻顧著婆家,不顧娘家爹娘弟弟死活,當初還不如統統掐死算了……”


    周母對上旁人,撒潑打滾耍無賴,很在行,但是對上生氣的丈夫,可是屁都不敢放一下,隻能捂著臉,默默承受他的辱罵。


    其餘周青蘭等人,也都統統變了臉色。


    她們哪裏不顧娘家爹娘弟弟死活了,就是太顧了,才會被婆家嫌棄好嗎?


    現在是怎樣?婆家嫌棄就算了,娘家也嫌棄對吧?那她們這樣忙活一場,又是為了什麽?


    此刻,她們望著大姐周青梅瀟灑離去的背影,突然有些理解她之前的“性格大變”了。


    或許,她就是想清楚了一切,才不願意再和她們“同流合汙”,繼續毫無原則得養著娘家人吧。


    幾人沉浸在思緒中,周父的罵聲卻不斷傳入她們耳中,最終,周青蘭聽不下去,出言打斷他。


    “爹,大過年的,幾個女婿都在場,左鄰右舍也都看著,你好歹給娘留個臉麵。”


    這一句話,成功得讓周父將怒火轉移到她身上。


    “我給你娘留臉麵,誰給我留臉麵,養了十幾年的閨女當眾下我的臉,你們一個兩個都光看著,養閨女有什麽用,長大了嫁到別人家,就隻想著夫家了,給親爹送點錢糧,就跟要了她命似的,也不想想,老子養大你們,費了多少錢糧……”


    周青蘭聽得一陣氣悶,隻覺得內心憋得慌,再不發泄出來,自己就要爆炸了。


    她重重得喊了一聲,“爹!”


    聲音大到周父停了自己的碎碎念,也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隻見她深吸一口氣後,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開始直白說話。


    “爹,娘,你們生養我們一場,我們念你們的恩,我們也願意孝敬你們。但是,周金寶憑什麽?就因為他是男的,我們這些姐姐就得養著他,給錢給糧,把一個農戶小子供得跟大爺一樣?”


    周母從丈夫的謾罵中緩過勁來,插話道,“青蘭,你在說什麽,金寶是你們弟弟,以後你們都得靠他……”


    “靠他幹嘛?”周青蘭搶話道,“靠他讓我在夫家麵前抬不起臉來?”


    “你……你弟弟又沒幹什麽……”周母對上二女兒不同以往的銳利目光,後麵的話音越來越弱。


    但是,周青蘭還是聽清楚了,她為娘親的睜眼說瞎話笑出了聲。


    “嗬嗬,沒幹什麽?娘,你摸著你的良心,再把那句話說說!”


    “我出嫁那年,弟弟也十來歲了吧,秋收時,你們說他小,不能下地幹活,又說自己年紀大了幹不動,硬是讓我逼著我男人去幫忙。幫忙也行,可你們一口幹飯也不給。那麽多活,我男人一個人幹,他喝稀的,你們躲起來吃幹的,還嘲笑我男人幹活沒力氣。”


    “我生大虎,坐月子,娘家什麽東西都沒給,倒是弟弟來看我,把婆婆煮的一鍋雞湯盡數吃了,那可是準備給我喝幾天的雞湯。為了不讓婆婆知道,我騙他說是我自己喝光的,被婆婆罵了好幾句饞嘴。”


    周青蘭還要說下去,就聽見周母低聲嘀咕,“都多久前的事了,這麽記仇。”


    於是,她改口說道,“那就說近來的事吧,旱災後,誰家糧食都不寬裕,為了掙糧食,誰家男人不是去外頭攬活,但周金寶呢?他坐在家裏,什麽都不幹,就等著我們幾個姐姐給他送糧食。”


    周母又忍不住小聲反駁道,“那些活計多重呀,金寶哪裏幹得過來?你們當姐姐的也不知道疼弟弟,盡想著讓他幹活,也不想著他打小身子弱。”


    連剛剛還罵周母不會教孩子的周父,也在這時頻頻點頭,附和道,“對呀,金寶身子弱,要是幹活把身體搞壞了,誰來替我周家傳宗接代呀?”


    周青蘭聽到這裏,突然不想再控訴了,語言有時真得很無力,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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