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就是這樣。


    該死的人,從沒有去死的覺悟,它們活的比好人還要精彩;可那些不該死人,甚至越是善良的人,就越脆弱,他們卻先一步被閻王爺抽調走了……


    對於紅花,我什麽也做不了,隻能任她一去如風。


    奴柘悻悻地朝我一攤手道:“咱們這算是幹了件好事,還是幹了件壞事啊。”


    小東西確實問了一個深奧的問題。


    準確來說,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摸了摸兜裏的大白兔奶糖,還是算了,沒有吃。


    這次算不上什麽勝利。


    奴柘道:“妖爺,咱們就不能為她做點什麽嗎?她也太可憐了吧。”


    我想了想,道:“或許,還真能辦一件事。你就在這岸上等著,哪都不能去。”


    奴柘點點頭,看著我脫掉了鞋子和外套,一縱身跳進了這黑乎乎的水泡子裏。


    雖然隻是個水泡子,麵積也不大,但它並不淺,足足有七八米深。


    我在冰冷甚至有些汙濁的水裏下潛了半天,才站立在了碎石嶙峋的水底。


    水底的世界比我想象中明亮一點,至少,能隱約看見熹微的光,以及水底灰色的景象。


    嗖!


    一個小小的影子在我身旁閃過。


    我知道,這是那些小鬼。


    那個身穿紅兜兜的小東西在我麵前騰起一道浪花,凶巴巴朝我做了個鬼臉,眼見著我目光裏一點恐懼都沒有,幹脆雙手把自己的腦袋摘了下來,故意製造出猙獰之相。


    大概著是想逼我退出去吧,他們擔心我破壞他們的紅姨最後的安詳。


    連番幾次驚嚇之後,見我並無去意,小東西最終還是屈服了,一臉失落地帶著我來到了水中心。


    遠遠地,我就看見了一個被水浸的早已經發黑的棺材。


    準確來說,那根本算不上棺材,隻能算是一個大一點的木匣子。


    木匣子上麵,用粗鐵絲還拴著一個百十斤新的大石頭。


    那些青灰臉的小鬼圍在棺材旁一圈,一個個可憐巴巴地望著木匣子,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別。


    我水下憋氣的時間有限,不想浪費時間,趕緊遊了過去。


    上手查看了一下,還不錯,幾十年的水侵,早就把鐵絲鏽斷了。一咬牙,將上麵的大石頭也推了下去。


    小鬼們見我要打開棺材,擔心我再做出什麽過分之舉,紛紛呲牙裂嘴要上前阻止。


    最後還是那個身穿紅兜兜的小東西出麵,將其它小鬼攔了下來,瞪著一雙雙灰白色的眼睛看著我。


    我也不廢話,上前就把破爛的木匣子掀了開。


    讓我心中驚駭的是,棺材裏,竟是兩幅屍骸。


    一大一小,大的佝僂著身體,雖然頭骨破碎,鎖骨斷裂,但雙手卻將小的屍骸緊緊抱在了懷中。那小的屍骸甚至骨骼都不全,頭骨都隻有半個……


    看到這一刻,我頓時後悔了。


    我必須食言一次了,我要把村子裏的鬼,全部殺光,一個都不留。


    我不知道一個被砸碎了腦袋的屍體,是如何把孩子生下來的,我也不想幻想那種慘烈的場景,我隻想說,紅花不做的,我來做。這世界上,不能都是紅花這種老好人,總得有幾個斤斤計較的惡棍。


    我願意做其中之一。


    早就失去了血肉的身體,以及泡的隨時散架的木盒子太輕巧了,我雙手沒用費力,就把她們一起拎了起來。


    在我憋得腦袋開始發蒙的最後時刻,我終於帶著她們出了水麵。


    看見棺材裏屍骸的時候,奴柘這個草木之人都瞬間眼淚芭莎起來。


    在這冷水裏冰了幾十年,想必她們凍壞了吧,我特意尋了一個向陽的坡地,將她們安葬了下去。


    魂雖已散,這屍骸總要入土為安。尤其是那小家夥,生來即死,連陽光都沒見過,這溫暖的陽坡,希望能照耀它的來生。


    做完這一切,我讓奴柘在這裏帶著那群小鬼等候,一個人摸回了村子。


    我拿出了當年阿爺教會我的冷漠和凶殘,無差別殺戮,有一個算一個,當年的老鬼,全部殺光。


    他們死的時候還質問我,明明答應放他們一馬了,為什麽還要殺了他們。


    我壓根沒想回答他們。


    天師殺鬼,還需要理由?


    更何況,對於他們的罪孽不得饒恕,我深信不疑。


    殺光了村裏的鬼祟,我又孤身上了東山和西山,將那兩座小破廟給搗毀了。廟宇不除,這風水格局不變,以後還會有各種麻煩。


    做完了這些,我和奴柘心情壓抑地往回走,將那十多個小鬼一並帶上。


    一直到了有十字路口的地方,我才停了下來,馬上就地燒了一個奉差小水陸。


    這是燒給冥間陰差的法事,我先讓奴柘藏了起來,畢竟它的身份不宜撞見有些東西。


    知道自己要被送走了,這些小鬼還齊刷刷給我跪了一下,不是感謝讓他們解脫,而是感謝我安葬了紅花。


    我一直燒了一刻鍾,把身上所有的黃表都燒了個幹淨,才帶著奴柘回了季峰的店麵。據說冥差都喜歡黃表,但願拿了錢財,他們能給這群小東西一個好的歸宿。


    季峰得知我把事情解決了,頓時興奮不已。不過,一看我和奴柘心情都不佳,大概著知道發生了些什麽。於是馬上做了一桌子飯菜,讓我們一邊吃喝,暖暖身子,一邊和他說說……


    有關於紅花個人的私事,我沒說。我覺得,人雖死,可名還在,她生前受夠了人家的指指點點,此刻就無需別人評價了吧。


    這一夜,我和奴柘都沒少喝。


    躺在床上,半夜時分,奴柘還喊著“紅姨,你走好啊”……


    第二天,季峰就要北上了!


    他把店麵兌給了對麵的一個旅館,那老板不著急接手,所以,季峰讓我和奴柘先住著,什麽時候我們離開了,對麵的老板才入主。


    黑胖子很夠意思,走之前,米麵飯菜當然,還有酒,都給備下了。


    我和奴柘也不客氣,安然接受。


    畢竟,我在這還有一樁子事,按理說,也三天時間了,那個叫做章柔姑娘的父親,也該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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