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檳榔的人隨手抄過來一條長凳扔在了我們麵前。


    老頭伸伸手,示意坐下說話。


    可問題是,那凳子的四條腿四個長度,甭說坐了,放在那還在晃蕩。


    大頭看著凳子一笑道:“管老六,聽說你是個木匠,這就是你的活計?在我們那,要是一個木匠,把活幹到這程度,那得挨大嘴巴。”


    管老六一臉怒火,要張口,墜子臉一擺手,笑盈盈開口道:“客人誤會了,這凳子就叫不平椅,能坐者,就能平天下之事。聽小六子說,這位先生好本事,我想著,就尋常一把椅子應該坐得住吧。”


    我也攔住大頭,讓他不要在一把椅子上糾結了,直接坐做下去,靠著身體的定力找到平衡,正色道:“如此說來,還真得感謝老先生一片厚愛。這椅子我坐下了,我的人呢?”


    老頭一笑,指著旁邊的棺材道:“小兄弟,知道這樣的棺材叫啥嗎?”


    “棺,壽材也,這壽材看著除了大了些,好像也沒什麽不同吧。”


    “這,叫做合家棺。”老頭冷笑道:“在過去,鬧瘟疫、地震天災死了全家人,絕了後的門戶,就用這樣的棺材,裝一家子人。你猜,我徒弟造這棺材是做什麽的?”


    這老家夥,笑裏藏刀,那模樣還真招人厭惡。


    我正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一向精於口舌的大頭咧嘴笑道:“在我們那,晚輩提前給長輩準備棺材,都是祈福延壽的。你徒弟還真孝順,知道你年紀大了,大概著這是孝順您的吧。不過,我也疑惑呢,為什麽給你做了個合家棺啊,難道你們家……”


    “死胖子,住口,你敢胡說,老子掰了你的門牙!”管老六不等大頭把話說出來,就大喊一聲。


    大頭笑道:“怎麽,開不起玩笑啊。開不起玩笑,你造什麽棺材啊。你說你,手腳都傷成這樣子,怎麽還不長教訓?”


    “大頭,行了,咱們是新時代五講四美小青年,咱們得以社會建設為重,物質文明和精神建設一起抓,你不能因為別人惡心到你,你就潑婦罵街啊。抽根煙,壓壓火。”我拿出煙,一起點著兩根,遞給大頭一根,自己點了一根。


    老頭臉上有些掛不住,用手裏的尺戳地,站起身,幽幽道:“我不和你們小年輕逞口舌之快,我隻問一句,傷了我的徒弟,你想著咋辦。”


    我也站起身,一笑道:“咋辦?我不是已經饒了他一命嗎?一句話,我沒殺他,就是寬恕了。管老六,難倒你沒告訴你師傅,我是怎麽揍得你嗎?”


    “你……”管老六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老頭怒道:“少廢話,一個行當有一個行當的規矩,你在我的地界,進了我的圈子,就由不得你。”


    大頭將嘴巴嘟成一個圈,吐了一口煙霧,指著半空中的煙霧道:“當你有資格嘰嘰歪歪的時候,你的圈那就是個圈。可要是你沒那本事,你的圈,就和這口煙一樣,一揮手就散了。甭管你是地頭蛇,還是座山狼,我們哥倆還沒怕過誰。你要是講理,我來和你講,你要是亮拳頭,老羅和你比劃。但我擔心,真打起來,這口棺材裝不下你們這些人。”


    你別說,這小子說話就是比我給力。


    不過有瑕疵啊。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這話的意思是裝逼我們兩個人裝,但挨揍得我一個人挺著……


    “那就得罪了,那棺材裏已經有了兩個,不妨在加上兩個!”


    嚼檳榔的和抽旱煙的兩個人掄起早就準備好的柴刀一前一後猛地砍了過來。


    早就看出來了,這兩個人和那些小嘍嘍不一樣,都是練家子。


    大頭側身一閃,站到一邊去了,朝我道:“老羅,我就不給你添負擔了……”


    這小子雖然雞賊,但倒是實話。


    這種舞刀弄槍的格鬥,人多反而顯得太亂,大頭也不擅長這個,他在這,我還真的顧及他。


    嚼檳榔的落刀很快,一連就砍了七刀。


    我順勢將那四條腿不平的凳子勾了起來,刀鋒噗嗤一聲插在了板凳上,這家夥拔了兩下沒拔出來,我趁機紮住凳腿,一個反掄抽在了這廝的嘴巴上,一口帶血的檳榔吐了出來,還伴隨著一顆門牙。


    我本可以利用他的刀一刀戳穿了他的脖子,但刀最終懸在了的麵門上,我隻是將他踢翻了出去。


    而抽旱煙的家夥明顯是個練硬氣功的,一咬牙,一起勢,全身黑皮如鐵,青筋繃起,一柴刀就把我手裏的破凳子給砍成了兩段。


    可我根本不給他出第二刀的機會,用斷掉的凳子腿,專打他的膝蓋,一連三掄,打的他倒吸著寒氣連連後退,雙腿根本就站不穩了。我趁勢腳步欺身,一把奪過柴刀橫在了他脖子上。


    “還打嗎?”我逼視著他,冷聲問道:“你抽的是什麽煙啊……”


    他將嘴裏半截旱煙吐了,小聲道:“是……是一口香……自己種的小煙……”


    “有煙抽就好好抽煙,千萬別成了一口牙!”我用刀背敲了敲的嘴巴,在一掄手,柴刀插進了牆壁上。


    老頭有些驚詫,眯了眯眼,正要親自下場,這時候外麵進來了兩個人。


    “師父,有人找你!”帶路的小聲道。


    “看不見我在招待客人嗎!”老頭氣憤地大聲道。


    “可他急著見你,說是從山裏回來的!”


    此時站在他身後的人走了過來,正色道:“朱師父,我是做羊絨買賣的,剛從山裏回來,有人托我給你帶了封信,還送了您一件衣裳。”


    說完,將一件羊皮襖遞了上去,裏麵還有一張紙。


    其實根本不是什麽信,因為上邊隻有四個字:一團和氣。


    老頭接過棉襖一看,似乎明白了什麽,趕緊朝送信人問道:“他沒再說別的?”


    “他說,其他事問你徒弟,你徒弟知道。”


    老頭皺了皺眉頭,趕緊轉身朝管老六問道:“怎麽回事,你在山裏遇到了什麽人?”


    管老六這才後知後覺道:“對了,師父,我忘記了,碰見了一個老頭,他……他替我們說話了,臨走,還讓我告訴你,一個放羊的給你帶好……”


    “那你怎麽不告訴我!”老頭顯然氣得夠戧,掄起手裏的尺子,朝著管老六的就打了一下子。


    管老六像是小學生一聲,齜牙咧嘴,卻沒敢吱聲。


    “老楊都說話了,看來在山裏,你是真寬待他們了!”老頭看著我,突然頷首一鞠躬道:“對不住了小兄弟,老漢辦事不講究了,對不住,我給你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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