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隍廟出來,已經是半夜三更。


    這一帶的夜市取消了,所以沒有車。


    好在,這裏離大槐樹村也不遠,我和大頭、奴柘就步行前往。


    “妖爺,按你吩咐,我提前在大槐樹村裏偷聽了一些關於喻先生的事。他確實是在我們第一次來之前,就已經經曆過一次生死了。村裏人都說,自從那之後,他性格就變了。以前喻先生在村裏很活躍,大事小情,都會參加,但是那次起死回生之後,就變得內斂沉悶了許多,平時總是悶在自己家裏。有一次一個村民去他家借工具,推開門就看見他拉著窗簾,屋裏黑漆漆的,而喻先生則懸浮在地上……村裏人說,他可能早就成神仙了。”


    “你這趟確實沒白來,還有其他的消息嗎?”


    “哦,村裏人說,喻先生死了之後,村裏的狗連續叫了好幾個晚上。村長半夜出門查看,發現好幾個黑影去過喻先生的宅子,連續幾晚都這樣。喻先生死之前,把自己的財產都捐給村裏了。所以村裏人懷疑,是不是喻先生的宅子裏還藏著什麽值錢的玩意,所以才招賊,於是村裏人又把喻先生的房子搜了一遍,最後是一無所獲。”


    看來,老城隍和我的猜測都沒錯,這位喻先生確實非同尋常。


    他在收了呂卿侯為弟子,給我們指明了鎬城這個方向之後,是知道那些人會找他麻煩的,所以,他的死很可能是主動的。


    如果他的出現,隻是為了提示我一些什麽,那在指明了鎬城之後,他確實也就完成了任務。死,對他來說,就像是下班了而已……至於他死後那些去他家的黑影,應該是青墳的人,去確定他到底死沒死,順便也想知道他的來路吧。


    奴柘小聲道:“後來那宅子附近,經常有怪影出沒,村裏人就開始越傳越歪,有人說喻先生是妖精,死了還回來鬧;還有人說他其實不是人,是攝魂鬼,生前能掐會算,都是騙人的。還言之鑿鑿,哪些人找他辦事之後,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的……總之,沒人再管他叫喻先生,都叫他老妖怪了。還有人,用糞水潑了他屋子的牆,說是可以把他的鬼魂趕走。”


    “人走茶涼,向來如此。”大頭道:“既然人都已經去了,還被那夥人和村裏人都翻了一遍,咱們還有必要去空房子裏看看嗎?”


    “去看看吧,倘若不看一眼,我也不死心!”


    就這樣,我們很快來到了大槐樹村。


    為了不招致別人的關注和懷疑,大頭就留在了村口。


    畢竟,半夜三更,有這麽個大腦袋的影子鑽進村裏,太容易被人當成怪物入侵了。


    我和奴柘在一陣狗吠之中,順利來到了喻先生的住所。


    幾個月的時間,沒了人住的房子好像一下子就傾頹了不少,院子裏也長滿了蒿草。


    喻先生活著的時候,這裏幹淨整潔,村裏人乃至十裏八村隻要有大事,無不登門拜訪。由此可見,再厲害的人,你首先得活著,否則,不要說這院子髒了,連你留在世上的記憶他們都能給你潑上大糞。


    進了屋子,一層灰塵。


    用大頭的話說,確實沒什麽可以看的了,四處已經破破爛爛,但凡還有用的鍋碗瓢盆都已經被搜刮一空。就算這裏曾經有過喻先生留下的一些痕跡,估計也沒了。


    “妖爺,咱們走吧!”奴柘道:“先不說這裏一片狼藉了,就算是完整地保存了當初喻先生的布置,可他既然已經指點過咱們去鎬城了,這裏估計也不會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留給我們。”


    眼見著這地方確實沒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了,我點了點頭。


    轉身的時候,忽而看見了北牆上放著的牌位。


    這些村民,什麽東西都搶走了,卻隻有這牌位留在了這。


    我上前看了看,香爐裏隻有塵土,沒有香灰,這說明,人死之後,壓根就沒人祭拜過,雖然說,我認識的喻先生,未必是真正的喻先生,但總歸是相識了一回。不舍草木盡枯,但願逝者安息吧。


    “讓我上一炷香吧,上完咱們就走!”


    我隨手點著香火,插進香爐,正要彎腰行了禮,誰知道,此時一抬頭,卻看見盛放牌位的壁龕上有一塊木板的顏色,不太一樣,周圍的邊際也有明顯的鬆動。


    我上前看了看,這東西是栗木的。


    古人認為,栗者,禮也,所以,一般的牌位和供奉龕都會選擇栗木。


    但栗木灰黃色,很好辨識,可這壁龕的上板是青白色,質地甚至不像是木材……若是沒看錯,應該是後加上去的。


    喻先生是個木匠,這壁龕的工應該就是出自他的手。


    要麽,這是故意的,要麽,這東西就是村裏人給修補的。


    可以眼前村裏人將屋子裏值錢東西搶奪一空的架勢來判斷,估計他們沒閑心給他修補。


    於是我果斷上前伸手一摸,這塊板子確實是能活動的,伸手拿下來到手中感覺上就不是木料。板子的後麵,有黃黑色燒烤過的痕跡,裂隙清晰……


    “妖爺,這是什麽東西啊……”


    我看著此物一會,又嗅了嗅氣息,皺眉道:“感覺上,像是一塊骨頭。可什麽骨頭,能板板正正,寬度如此呢?也許……這是一塊龜甲。”


    “龜甲?龜甲能這麽平嗎?”


    “嗯,雖然這塊板材已經被壓平了,還被刨刀一類的東西反複打磨,上麵也沒了肋鱗痕跡,但仔細聞,還是能嗅到龜類的生腥氣息。”


    “那這些裂隙是怎麽回事?”


    “火烤的!”


    “烤龜甲幹嘛?”


    我一笑道:“你一個小妖,自然不懂。上古有雲,以火問甲,天成大褂,可問吉凶。所以,這是占卜。”


    奴柘道:“你是說,這東西是喻先生占卜用的?那為什麽放在這了?”


    “也許,是隨手放這裏的,也許,是他收藏的,也許,是他留給別人的!”我淡淡道:“當然,也可能就是故意留給我的。”


    “留給你的?”


    “沒錯,占卜這東西,本來就是緣來有之,誰碰上的,和誰有緣。咱們要是不來,這東西可能放在這一輩子都不會被人發現,可既然來了,也許這就是對我們的示預呢?”


    奴柘搖搖頭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算了,我也不想明白,太繁瑣。你還是告訴我,這龜甲上的紋理,告訴了我們什麽卦相啊。”


    我聳肩道:“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呂卿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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