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開始劇烈的咳嗽,一聲連著一聲,那感覺就像是要嗆死過去,把大頭嚇得夠嗆。


    這時候外麵的年輕人突然急匆匆走了進來,一邊給老頭捶背,一邊將一顆藥丸塞進了嘴裏,一番折騰,漁王喘息才逐漸平靜下來。


    年輕人臉色鐵青,朝著大頭和徐雲朗道:“徐先生,您帶來的這位是什麽人?你們有什麽要事嗎?要是沒事,就請回吧。不是我要趕客,你也知道,我爺爺身體一直不好,你治療之後,也是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當年那些事,對他的影響夠大了,你們就放過他吧。”


    大頭心驚膽戰,聽了這話,頓時就有了起身就走的念頭。


    本來他就不知道來這裏的目的,萬一再死一個老頭,自己那就攤上事了。


    可沒想到,漁王卻擺擺手道:“海生,怎麽跟客人說話呢?咱們金山嘴的漁民都是這麽好客的嗎?”


    陳海生嘀咕道:“漁民,漁民,也就你還自稱漁民,都不打魚了,還叫什麽漁民啊。”


    “不打魚就不能是漁民了嗎?”老頭頓時有點火了,喝道:“我死了,你們的事我管不了,但隻要我活著,我就是老漁民。”


    “你愛是什麽就是什麽,反正村裏說了,遷走也就是這兩天的事……”陳海生轉身出去了。


    老漁王氣得大吼道:“反正我不走,我要是走了……你爸回來都找不到家。”


    老頭眼圈有些紅,大頭不敢再說什麽,看了看徐雲朗。


    徐雲朗道:“爺們,要不我們改天再來?”


    老漁王卻擺手道:“無妨,都過去了……對了,你們來我這,就是想聽故事?”


    大頭心口胡謅道:“老爺子,我聽說,從海城入海朝東,有的時候,能看見一些不長看見的東西?我呢,是民俗文化作家,想寫點關於你們漁民的故事,所以……”


    老頭看了一眼徐雲朗道:“徐大師,這事是你和他們說的吧?我不是說了嘛,這事不能隨便說。況且,這還有孩子,嚇壞了他……”


    奴柘趕緊大大咧咧道:“爺爺您隻管說,我是聾子,聽不見。”


    “你是聾子?”


    “對,我是聾子!”


    “哎呦,那夠可惜的,看著小娃娃虎頭虎腦的這麽可愛,可惜了……”


    我都聽傻了。


    老頭多少也糊塗點,可奴柘這算什麽?這不典型的老糊塗碰上小糊塗嗎?那個聾子搭話這麽利索的!


    “這出海我們叫開洋,站在碼頭,發生什麽事,我們都覺得好奇。可開洋離開海岸五十裏之後,在海上發生什麽,我們都覺得正常。這大海,既是漁民的親爹親媽,養活著我們,可對我們來說,每一次開洋,也都是在閻王殿前走一遭啊。我這一輩子,什麽稀奇事沒見過?我撈到過車鬥子大的大黃魚,可上艙之後,一夜間又不見了;我碰見過碾盤大的烏龜,就伏在水上直勾勾盯著我們的船,我心裏琢磨,不能撞上,轉舵繞開再回頭,那竟然變成了一座礁石;我還看見過他們說的美人魚,但一點都不美,皺皺巴巴的,沒有腳,有手,夜裏在船周圍叫喚,就跟女人的聲音一樣……”


    大頭主動遞上一根煙,點著了,道:“您是漁王,那肯定是見識不凡……”


    “什麽漁王?不過就是在海上討飯的經驗多點罷了,真要是王,還能把自己的兒子搭上?”


    老頭吧嗒吧嗒抽了兩口煙道:“那是二十三年前,春汛剛來,我們金山嘴十八條大船就一起出了港口。我們的船上,一共六個人,三個是雇來的力工,剩下的就是我和我兒子,以及我弟弟。那年代窮啊,忍饑挨餓一冬天,就等著出海第一船鮮活回來過營生呢,所以,我當時心裏想的全是漁汛。當時的行情好著呢,黃魚、對蝦雖然不及五六十年代,但隻要肯走汛,還是能撈的到。那一趟也確實順利,過了洞頭,就已經上了兩噸梭子蟹了。沒多久,有追上了風潮,上了兩噸刀魚、鯧魚。再加上雜七雜八的蝦虎子、八爪子,已經有六七噸了。我們船小,頂天就是十來噸的海鮮。當時我兒子成婚不久,就想著早點回去。可我聽說,前邊有船趕上了大黃魚漁汛,撈了半噸多,心裏就癢癢。當時窮怕了,恨不得把船裝的滿滿的,於是就沒聽我兒子的,又往前去了……”


    老頭說到這,瞄了一眼那架子上的石頭,滿臉痛苦道:“我要是知道後來的結果,我一定對著當時的自己打兩個耳光,然後告訴自己,你趕緊踏馬的返航。太貪婪的漁民,都沒好下場……”


    老頭告訴我們,就在他決定去追趕大黃魚漁汛的那天晚上,海上就開始迎來了暴風雨。


    丈高的大潮猶如一頭失控的野獸,吞噬著每一片海域,狂風中夾雜著雷霆萬鈞的力量,一道道藍色的閃電就在頭頂上,讓船上的人不由得心生畏懼。


    船體的顛簸超過了以往的每一次航行,那三個雇來的力工都是內地人,本來就有些暈船,結果看見這情景就嚇得哭了……老漁王跪在後天娘娘的神像前不斷的祈福著,可船還是漸漸地脫離了編隊,漸漸和同行的船失去了聯係。


    “等第二天天亮,風暴平靜下來的時候,我突然就發現,來到了一片陌生的海域。重要的是,船山的無線電還有最原始的指南針都失去了作用,我憑著感覺,朝著一個方向行駛了半天,一條船都沒碰上,也沒見到一個島嶼。就這樣,在海上漫無目的地瞟了一整天,傍晚的時候,突然周圍就出現了十幾個船。我高興壞了,以為碰上了船隊,反正都是海城周圍的,隻要是漁民,都會相互幫助。但讓我沒想到的是,貼行了好幾裏,我喊破了喉嚨,都沒能看見那些船上有人。反而這些船越來越近,將我們裹挾在中間,沒法動力航行,隻能隨波逐流……更怪異的是,等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那些船上竟然都點起了好看的燈,還能聽見劃拳吆喝的聲音。甚至有條船上,還能聽見女人唱曲兒的聲音。”


    “那後來呢……”


    “後來實在沒法脫身,我兒子就急了,覺得這些船欺負人,準備貼過去,上一條船去看看。可我當時就已經覺察到了不對勁,因為這些船,形式各異,木帆船、機帆船、木質漁輪、玻璃鋼船都有。我見其中有條船,還是過去老掉牙的紅頭老閘船呢,那玩意是清代的……就猜測著,這八成是碰上幽靈船了。於是就沒讓我兒子過去。心裏琢磨,隻要熬到天亮,真要是幽靈船,也就不見了。稀裏糊塗到了後半夜,都是又困又乏了,我弟弟過來替我掌握,其他人都睡著了。就在我睡得稀裏糊塗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慘叫,我猛地就衝了出去,然後就看見兩個骷髏人,正抱住我的弟弟的腰身,從駕駛艙往外拖呢,一條大腿已經被咬的血淋淋了……當時那場景,我至今記憶尤深,對麵的把那條船上,四個一模一樣身體幹癟,卻穿著破衣裳的骷髏人,正踩著木板往我們船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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