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缺再回青山宗的時候,沒有什麽少年歸來恍如隔日的感覺,因為青山還是那座青山,宗門前還是離著那塊石碑,跟六十年前他第一次來青山宗的時候一樣。


    其實,青山幾千年來,都是這樣的青山。


    進入宗門內,上了林蔭小道,溪水旁,試劍石下,站著很多的外堂弟子,似乎有人正在試劍,但多少個人過去了,劍印始終都在外堂弟子的那條線以下徘徊,沒有人更上一層樓,於是就會聽見數不清的歎氣和懊惱的聲音傳來。


    六十年過去了,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茬新入門的弟子了,就跟割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來一茬。


    向缺來到人群後麵也沒有弟子注意到他,就輕聲說道:“試劍這種事講究的是腰馬合一……”


    “唰,唰”幾十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向缺繼續平淡如常的說道:“憋住一口氣,拔劍,不要猶豫,動作要快,想象著自己正氣勢如虹呢,然後……喏,就像這樣”


    向缺伸手從背後抽出青山劍,然後甩手朝著試劍石頂端揮起,一縷劍氣從青山劍中迸發而出。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劍氣衝上了天,最後消逝在了雲層中,一點蹤影都看不見了。


    向缺尷尬的愣了愣,想著自己當初在合道的時候都能一劍過了真傳弟子的那條線,此時正值問神中期,一劍沒了影,似乎也很正常的。


    看了眼全都滿臉懵逼的外堂弟子,向缺背著手點頭說道:“腰馬合一,憋住一口氣!”


    向缺說完就溜溜達達的走了,扔下了那些似乎還沒太反應過來的弟子,良久後才聽到有幾個女弟子捂著小嘴驚呼:“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男人,他是誰啊?”


    其他弟子也是一臉的茫然,直到向缺的身影消失了,才有人不太確定的說道:“一直以來都有人說,我們宗門的長輩中,有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師叔”


    “也是青山劍守?”


    這時候眾人的臉色才大變,綜合好看和劍種這兩個事在一起,那剛才過去的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於是很多人都想著,我總有一天,能像小師叔那般瀟灑的,就該很好了。


    向缺路過青山廣場時,內堂和真傳的弟子就都望了過來,這裏麵有一半是認識他的,有一半是這些年新晉上來的。


    王占柱,張恒恒還有顧青寒等人見到他先是一愣,然後全都拱手行禮道:“見過小師叔”


    向缺“嗯”了一聲,雲淡風輕的點了點頭,繼續溜達著向湖邊走去,他剛走了幾步,就看見聞訊而來的向安,季常還有袁桔。


    三人可能差一點就熱淚盈眶了,回來的不隻是他們的師傅,還是他們在青山的頂梁柱,他老人家不在的這些日子裏,這三位弟子的日子,屬實不算太好過。


    “師傅啊……”季常紅著眼睛,咬了咬嘴唇,拉著他的胳膊說道:“你可算是回來了。”


    “師傅!”


    “師傅……”


    向缺皺了皺眉,說道:“回去再說,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成何體統”


    “弟子們委屈啊”季常晃蕩著他的胳膊,說道:“回哪去啊?”


    “我住在哪裏,當然就回到哪裏了”


    “那你回不去了,我們現在住在內堂這邊,前幾十年還是住在外堂的,這兩年才搬回來的”袁桔一臉委屈的說道。


    向缺挑了挑眉頭:“哦?”


    張恒恒笑了,跟身邊的人說道:“有他的日子,青山是不會寂寞的,不光是熱鬧……還有吵鬧”


    王占柱歎了口氣,說道:“其實,我覺得那樣的日子也很好,我們過得太平淡了,師叔的生活才是我輩人該向往的生活啊”


    向缺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看著一眾弟子想了想,伸手指著張恒恒,王占柱和顧青寒說道:“你,你還有你”


    “啊?”三人茫然不解。


    向缺說道:“我門下缺點弟子,你們過來磕個頭,我就收了”


    向缺收徒弟,向來都是草率的很,當初他手向安,季常和袁桔的時候,收徒就跟點菜似的,點了誰就把誰給收了。


    張恒恒跳著腳,很不滿的說道:“我怎麽說也是青山的三師兄,你這麽收人,我的麵子往哪裏放?”


    王占柱愣過之後,一溜小跑的來到向缺身前然後“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腦袋“咣,咣”的磕著,說道:“弟子見過師傅……”


    顧青寒還是有些發愣的,因為他怎麽都沒有想到,在青山宗最有盛名的小師叔,會突然把他給點了,腦袋裏一陣眩暈,然後腳就麻了,忘了動了。


    半天後,顧青寒身後有人推了他一把,他這才一路小跑過去,然後有樣學樣的也是“咣,咣”三個響頭。


    然後,很多人的臉上都露出了豔羨的目光。


    向缺瞥了張恒恒一眼,說了聲“走吧”就轉過了身子,張恒恒舔了舔嘴唇,瞧著前麵幾人的背影,挺不甘心,但是作為三師兄的驕傲,他覺得自己的膝蓋應該硬一些才是,你看,你收徒就收徒吧,倒是搞的正式一點啊,比如說一句“我看你資質不錯,實乃人中龍鳳,以後我的衣缽就靠你來繼承了……”這種話,很難麽。


    向安小聲說道:“不管三師兄了啊?”


    “他過來,就磕四個!”


    眼看著向缺的人影都快走沒了,張恒恒也沒有等到自己想聽的那句話,幽幽的歎了口氣,然後賊眉鼠眼的踉蹌著就朝著前方飛了過去,同時嘴裏還扔下一句話。


    “誰那麽缺德,推我幹嘛啊……”


    張恒恒身後的人至少離他都有幾尺遠呢,有人很迷茫的問道:“他瘋了麽,離著這麽遠呢,誰推得到他啊?”


    張恒恒躥到向缺身後,膝蓋順勢一彎人就跪在了地上,向缺頭也不回的說道:“你比別人多一個”


    張恒恒無語的說道:“為什麽?”


    “不為什麽,你想拜師就多一個,因為我是你師傅,我說了算”


    張恒恒屈辱的低下了腦袋,就聽身後有人喊了一句:“三師兄,要我們再推你腦袋一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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