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沈家二樓的書房。


    薑藍一邊擦著眼淚,一邊低聲發問:“阿佑……他真的叫我媽媽了?我沒有聽錯吧?”


    “媽,你已經問了我三遍,再問三十遍我的答案也不會變。”沈佑眼圈微紅,笑著伸手幫她擦掉眼淚,“我也聽見了。”


    薑藍背過身,肩膀聳動。


    她這個當媽的還是很要麵子的,不想在兒子麵前丟臉。


    “你確定他這裏……沒有問題吧?”薑藍平複心情後,回過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表情嚴肅起來,“如果你弟弟有什麽事情,你不能知情不報的。”


    沈佑:“……”


    奇怪,這場景竟然有些似曾相識。


    腦子裏冒出自己剛回家那會,天天讓沈知然去檢查的場景。


    沈佑彎了彎唇瓣:“沒問題,林煜給他檢查很多次了,我不是都把報告給你看過了嗎?”


    “我還是有點擔心……”薑藍從茶幾的暗屜裏拿出幾份報告,看過後才確定沈知然腦子沒病。


    但她還沒放下心來,狐疑地問:“你沒有騙我吧?這不是幻覺吧?剛才真的是我兒子……不是你從單位偷的最新軍用機器人吧?也不是你找的演員吧?”


    沈佑:“……”


    沈佑沒忍住笑了。


    就想象力豐富這一點,沈知然絕對是受親媽遺傳。


    “你笑什麽?”薑藍皺眉,伸手捏住沈佑的臉用力往兩邊扯,“你快說沒騙我!快點!”


    “沒騙你,真的沒騙你。”沈佑把薑女士拉起來,推著她的肩膀往外走,“吃飯吧,我餓了。”


    薑藍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下來。


    她深呼吸,摸摸頭發,摳摳手指,原地來回走了幾圈。


    顯而易見,時隔三年,馬上就要麵對一個健康且正常的兒子,她後知後覺緊張起來了。


    這樣子和沈知然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沈佑雙手抱胸在旁邊看了會,忍不住出聲催她:“媽,你還要多久?我先去吃飯了。”


    說著,作勢要走。


    “等等我。”薑藍趕緊追上去。


    她拍拍自己心口,小聲說:“我現在比跟你爸結婚還緊張。”


    “這句話要我幫你傳達給爸爸嗎?”


    “這就不必了。”


    “我錄音了。”


    “真的嗎?沈佑你怎麽能坑你媽!你別忘了你是從誰肚子裏出來的!”


    “騙你的咯~”


    “……”


    沈家母子相處本就跟朋友差不多,這麽插科打諢聊了幾句,薑藍的心情放鬆了不少。


    但走進餐廳,看見盯著滿桌子菜看的沈知然,薑藍的心還是免不了有些緊張。


    她吐出一口氣,坐在沈知然對麵,溫聲喊他:“然然?”


    “媽媽。”沈知然坐直身體。


    聽見這兩個字,薑藍的眼睛又開始酸。


    她已經很久沒有聽見沈知然說這兩個字了。


    她點了點頭,克製自己激動的情緒。


    這時候,好像要說些什麽,但看見兒子的臉,薑藍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想了一會,絞盡腦汁憋出來一句:“那個……我們先吃飯吧?”


    兄弟倆點點頭,伸出筷子夾菜。


    薑藍在旁邊觀察沈知然吃飯的樣子。


    沈知然是真的有點餓了,為了不重修,有一個完整的暑假和江珩甜蜜,他最近都在學習和準備體能課考試,今天考了一天,又累又餓的。


    因此,他也就吃得很快。


    但吃到其中幾盤的時候,他的動作忽然停頓住,表情也漸漸僵硬,欲言又止。


    一直注意他動靜的薑藍連忙問:“怎麽了?不合胃口嗎?”


    沈知然嘴裏都是食物,這會也回不了話,隻能發出“唔唔”的聲音,指指自己的腮幫子,艱難地下咽。


    “媽媽去給你倒點檸檬水。”薑藍連傭人的存在都忘記了,直奔廚房。


    沈知然還在艱難咀嚼。


    食物在他嘴裏打轉,費了好大力氣才下咽。


    沈知然撐著腦袋,有一種劫後重生的慶幸。


    沒想到吃飯也能讓人有這種感覺……


    後背被大掌輕輕拍了拍,沈佑靠近,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媽媽做飯難吃又不是第一次了,就跟以前一樣忍一下,誇誇她。不然她又要半夜炸廚房,到時候大家都別睡了。”


    沈知然瞳孔震顫。


    等等……剛才那些長得華麗精致吃進去卻味如嚼蠟的菜……是薑藍……是他媽做的?


    但莫名的,他的味蕾好像都習慣了。


    除了剛開始想吐,現在卻覺得有點懷念那種味道。


    好像……不是第一次受這種酷刑了。


    腦子裏浮現起一些模糊零碎的記憶——


    粉雕玉琢的兩個孩子吃過飯菜後嘔吐大哭,年輕的薑藍在旁邊疑惑,一旁英俊的男人卻說“這是他們不願意去上學才哭,老婆你做的是人間美味啊”;


    年歲漸長,兩兄弟麵無表情吃掉然後偷偷跑進廁所嘔吐,被管家逮到,老頭嘰裏呱啦說身為軍械設計師的媽媽一年也就做兩次菜,應該珍惜;


    再到後來,穿著高中製服的沈佑麵無表情幹掉一大盤菜,甚至還搶走沈知然碗裏的,在他們以為事情結束的時候,薑藍欣慰地從旁邊又變出一盤……


    沈知然拿起筷子,又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裏,瞪大眼睛。


    還沒來得及吐,沈佑的手已經先一步捂住他的嘴,強行讓他把那塊肉咽了下去。


    “阿佑,你別搶弟弟的。”


    薑藍聲音從後麵傳來,檸檬水放在左手邊,她溫柔的語調讓沈知然脊背發冷:“我請假了一個月,想吃的話我每天都做。”


    每天……都……


    沈知然感覺自己的胃開始蠕動了。


    他喝了口檸檬水,艱難地說:“這……太辛苦了吧,媽媽。”


    “這怎麽是辛苦!”薑藍差點又被這句媽媽給激動地掉眼淚,“給你做飯,媽媽隻會覺得幸福。”


    沈知然:“……”


    雖然覺得很悲哀,但不知道為什麽,有點開心。


    難道他的胃是抖艾慕嗎……


    沈佑:“噗。”


    薑藍疑惑:“你笑什麽?”


    沈佑擺手:“啊,沒什麽,我就不在家吃了,這段時間我打算在部裏……”


    “你必須回家吃。”薑藍嚴肅起來,“一家人吃飯的機會要好好珍惜。”


    沈佑:“……”


    沈知然:“噗。”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很想笑。


    他捧著肚子哈哈大笑,眼淚都笑出來了才歇火停下。


    沈佑沒好氣拍了下弟弟的後腦勺:“說得跟你免除死刑了一樣,幸災樂禍的小鬼。”


    “沈佑!不要說什麽死不死的,快呸呸呸!”薑藍怒道。


    沈知然在歡樂的氛圍裏,又夾了一筷子惡魔料理。


    嘴巴吧唧吧唧咀嚼時,忽然聽到薑藍問:


    “我……我聽說,你最近談戀愛了?”


    沈知然咳嗽了聲,有點不好意思。


    他摸了摸自己耳朵:“嗯,他叫江珩,和我一個班的。”


    “我聽阿佑說過一點,是個好孩子呢。”


    沈知然沒想到沈佑會誇江珩,臉有點紅:“嗯……我老……我男朋友人可好了,是個乖寶寶,好學生。”


    薑藍看著兒子害羞的表情,忍不住笑起來,自動忽略了沈佑說的那些可疑內容。


    她兒子喜歡的人怎麽會可疑呢?


    一定是沈佑警惕心太強了。


    不如讓她這個當媽的好好過目。


    她撐著下巴,笑眯眯問:


    “所以啊,明天請他來家裏玩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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