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院內,光線昏暗。


    給母親和周鈺當了一下午拎包工的沈知然總算找到坐一會的時間。


    他癱坐在座位上,兩眼直勾勾盯著天花板。


    累得完全沒時間想別的事情。


    但這會一閑下來,沈知然腦子裏又冒出不算久遠的記憶。


    沈知然左手邊,薑藍搓著胳膊問沈知然:“然然,你有沒有覺得很冷?”


    “不冷,媽媽,你是不是怕?”沈知然哭笑不得,“要不然不看了。”


    “不不不,我怎麽可能怕這些?你別小看媽媽……”薑藍一邊嘀咕,一邊伸手抓住周鈺的胳膊。


    薑藍本人是很怕恐怖內容的,但想著沈知然喜歡,就訂了個微恐怖的懸疑片。


    這場電影看的人不多,薑藍越發感覺恐怖,壓低聲音問周鈺:“缺缺,你怕不怕?剛才買票的時候聽人說可嚇人,可難猜了……”


    缺缺是周鈺小名,來源於她小時候吃年糕吃掉一顆牙。


    周鈺看了眼電影票上故弄玄虛的畫麵,表情和語氣都很淡:“要我告訴你凶手嗎?”


    薑藍瞪大眼睛:“你還沒看就知道了?!你是天才嗎?!”


    “這片子剛拍的時候,我就看過劇本。”周鈺低咳一聲,“朋友在裏麵演屍體。”


    薑藍:?


    她疑惑了一下周鈺上哪認識的屍體朋友,回頭一看,發現沈知然正僵硬著身體看坐在鄰座的人。


    青年黑衣黑褲,穿著低調,口罩遮蓋住大半張臉,但難掩清冷氣質。


    薑藍呆了幾秒,對方準確捕捉到她的目光,隔著沈知然朝她微微頷首示意。


    這……江珩怎麽來了?


    難道是沈知然叫來的?和好了?但為什麽看上去沒之前親密?


    薑藍滿腹疑惑,但現在也不好問,隻好轉頭問周鈺“屍體朋友”的事情。


    ……


    餘光瞥見母親轉開視線,沈知然鬆了口氣,轉過頭警惕地看著江珩:“你怎麽來了?”


    江珩搭在身側的指節微僵,正要開口,邊上冒出一個腦袋,笑眯眯說:“陪我看電影啦,嫂子你不會介意吧?”


    法米拉笑得沒有半分表演痕跡。


    “不介意。”沈知然點頭,移開視線。


    在除了他和江珩之外的人麵前,基本的表麵功夫還是要做的。


    隻是……


    “嫂子”這個詞,怎麽聽著那麽刺耳?


    誰她嫂子啊!!!


    她哥以前還管自己叫過“老公”呢!


    怎麽也得喊聲哥吧?!


    沈知然鬱悶。


    電影很快開場。


    按理說,這點小插曲很快就會被遺忘。


    但沈知然卻覺得心不在焉,看著看著目光就從屏幕上遊離到不知道哪去了。


    剛看的時候電影主角團還都活著,被薑藍一聲尖叫喊回神,隻剩女主還活著。


    電影是全息影像,因此沈知然清晰地看見地上全是血,女主抱著妹妹的屍體哭得撕心裂肺……等等,抱著的那個是溫盈嗎?


    演死人還挺像的啊。


    沈知然在心裏點評了一句,稍微放鬆了一點。


    但下一秒,女主掀開另一個同伴的身體,密密麻麻的蟲子爬了出來。


    沈知然盯著地上亂爬的蟲子,毛骨悚然。


    手忽然被人握住,處於精神緊繃狀態的沈知然渾身一顫,下意識用力甩開。


    耳畔響起一聲悶哼。


    沈知然微愣,才意識到剛才好像是真人的手。


    是江珩握住了他的手。


    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


    第一次和江珩看電影的時候,好像也和現在差不多情況。


    隻不過那時候江珩握得太緊,難以掙脫。


    不像現在,輕輕一甩就鬆開。


    電影屏幕裏,女主受了傷,血不斷從傷口湧出。


    與此同時,沈知然鼻尖也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下意識想轉頭去看江珩,卻被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打斷。


    其中薑藍的聲音最大:“缺缺救命!有血!”


    兩秒停頓後,周鈺淡定的聲音響起:“別怕,這隻是為了讓你身臨其境,通過五感模擬的感覺,實際上並沒有血。”


    “哦哦原來是這樣……”薑藍尷尬地笑笑,“我想起來了,上次看恐龍片也有恐龍口水……”


    沈知然頓住,懷疑剛才聞到的隻是電影院模擬出的血腥味。


    想也是,江珩現在什麽身份,哪有那麽容易受傷。


    沈知然又將注意力轉向屏幕。


    但不知是怎麽了,他又感覺到煩躁。


    這幾天沈知然的情緒總是很不穩定。


    電影已經接近尾聲,女主發現凶手竟然是自己前男友,舉起凶器手刃凶手。


    最後,女主撐著傘站在死去的親友墓前,低聲道別。


    淅淅瀝瀝的雨落下,沈知然聞到極其真實的雨水氣息。


    潮濕、黏膩、陰冷……


    與過去熟悉的味道有幾分相似。


    沈知然有片刻晃神,但又立刻反應過來,屏住呼吸,隔絕那種會讓他多想的氣味。


    但即使屏蔽感官,腦子裏的畫麵還是不受控製地翻滾。


    除卻愉悅的畫麵,爭吵和痛苦也不斷上湧。


    像是被密密麻麻藤蔓纏住手腳,看似柔軟纖細的藤蔓卻難以掙脫,隻能被迫被牽扯著拽入深淵巨口。


    沈知然單手撐頭,另一隻手下意識去抓身邊的扶手,卻意外摸到微涼細膩的觸感。


    這是……江珩的手?


    沈知然意識到後立刻就要往回收,但對方先一步握住他的手。


    緊接著,另一隻手也纏了上來。


    涼意包裹沈知然的手心手背,一點點溫柔撫摸他的手指。


    先前的煩躁感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其他的感覺。


    酥麻感如同石子落入湖泊激起的漣漪,一層層從脊背竄起,直衝天靈蓋。


    喉結不自覺上下滾動,沈知然感覺自己的呼吸在加重,臉也開始發熱。


    沒忍住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


    沈知然你畜生嗎你,也就幾天沒……至於摸一下就那麽激動嗎?!


    搞得跟沒被摸過似的。


    沈知然用力抽了一下手,但沒抽動。


    沈知然:“……”


    恰好這時電影散場,沈知然趕緊摘了全息眼鏡起身,卻被人輕輕握住手腕。


    “你的信息素不太穩定。”江珩靠過來,聲音很低,“我……待會可以去休息室幫你安撫嗎?”


    沈知然一聽這話就冒火。


    他不穩定是因為誰?要不是江珩大庭廣眾下摸他手勾引他,他能不穩定嗎?!


    還“安撫”。


    這些天,隻要一想到自己曾經被江珩又哄又騙,當omega似的翻來覆去弄,沈知然就隻想冷笑。


    可笑自己一直以為對方隻是不適應,再羞恥都忍了,還安慰自己總有一天江珩會同意成為自己的omega。


    現在老婆沒了,美好幻想破滅不說,還得消化自己被人騙x的事實。


    好不容易調節好了,決定和江珩平靜度過三個月和平分手……他竟然還想再來一次?!


    看他好騙逮著騙是吧?!


    影院的人很快散開,諾大空間裏隻剩兩人。


    沈知然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冷冷道:“殿下現在什麽alpha玩不了?除了我這個不識相的,有的是人想讓你走後門,別……”


    話音未落,江珩忽然抬眼。


    金色豎瞳緊緊盯著他,怒意翻滾,冷如寒冰的聲音重複複著他的話:“有的是人?”


    “沈知然,你想讓我找別人?”


    他緩步靠近,神色不虞。


    沈知然被逼地步步倒退,後背抵上椅背,卻沒有鈍痛。


    江珩的手先一步墊在他後腰,抵擋了相撞的疼痛。


    也因此,兩人之間距離驟然縮短。


    視線對上,呼吸交融。


    誰也沒先開口,隻是靜靜對峙。


    有那麽一個瞬間,沈知然感覺對方會將自己一口吞下。


    但江珩隻是抬手,輕輕撫摸了他的臉。


    青年垂眼看他,一字一句:“不要再說這種話……除了你,我不可能找任何人。”


    想了想,又說:“如果有,你可以殺了我。”


    沈知然愣了幾秒,才別開臉,不高興地嘟囔:“殺什麽殺,你要害我坐牢啊?”


    低笑聲響起,指尖被捏了捏。


    怎麽又動手動腳的?


    沈知然伸手推對方的肩膀:“讓讓,我要回去了,我媽媽還在外麵。”


    江珩似要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卻忽然咳嗽起來。


    抬眼,沈知然皺眉看過來:“你怎麽了?”


    這是在……關心他?


    江珩眸中亮起點點星光。


    他立刻又低咳幾聲,虛弱道:“沒事,不用擔心我。”


    卻不料沈知然聞言,收回視線直接往外走:“哦,那我走了。”


    江珩垂眼,亦步亦趨跟著。


    走出去幾步,沈知然腳步一頓。


    江珩單手握成拳,搭在唇邊低咳嗽,餘光瞥著沈知然。


    但他期待的場景並沒發生。


    沈知然隻是回過頭,掃了他一眼:“別跟著我。”


    江珩:“……”


    金眸中閃動著不甘,但腳步卻聽話地頓住,不再跟隨。


    江珩並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但他知道,現在和從前不一樣。


    沈知然不會像之前一樣縱容自己。


    想再被接納,隻能蟄伏。


    隻是目光忍不住直勾勾盯著沈知然的後背。


    恨不得將視線化為實體,纏繞沈知然的身體,跟隨他到任何地方。


    沈知然當然也感覺到江珩的目光,但能怎麽辦,他總不能把人眼睛挖了。


    隻好頂著如芒在背的目光走到門口。


    薑藍和周鈺已經在門口等了很久。


    兩人正討論溫盈的屍體演得如何,見沈知然過來,齊齊盯著他的臉看。


    沈知然疑惑皺眉:“我臉上有東西?”


    他摸摸自己的臉,有些緊張。


    剛才光線昏暗,他沒注意自己的臉。


    “我看看……”薑藍湊近,眯著眼睛看沈知然的臉,幾秒後伸手捏他的臉頰,“帥死了然然,怎麽一眨眼就變這麽帥了?”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生的。”沈知然放鬆下來,朝母親挑眉。


    三人並排走出影院。


    離開前,薑藍回頭看了眼,正看見江珩緩步走出。


    目光依舊緊緊盯著沈知然,唇線抿直。


    ……


    直到目送沈知然和薑藍離開,江珩才出了觀影廳。


    他低頭發了條信息,而後穿過人群,走進商場的vip電梯。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側目,也有人想搭訕,但都被他冷漠的目光勸退。


    江珩一路去了頂樓。


    這家商場是他名下財產,頂樓的休息室隻為少數人開放。


    門口早有人等著,見他走近,把手裏的東西丟過去:“給。”


    “謝謝。”江珩單手接過,表情仍然冷淡。


    “別客氣,誰讓你是我哥哥呢。”法米拉笑眯眯說,“嫂子怎麽說?這次沒動手吧?”


    江珩沒回,快步進了休息室。


    門關上,江珩一直緊繃著的表情才鬆懈下來。


    他解開衣扣,脫掉襯衫,露出隨意的包紮。


    肩膀處滲出點點暗紅,傷口又裂開了。


    三天前,他在去沈家的路上遭到伏擊,對方人數眾多,他顧忌著離沈家太近容易被發現,被對方抓住機會打了兩槍。


    好在近身肉搏他也不差,還是將對方全部解決。


    三天沒見沈知然,本以為會和之前一樣拳腳相加。


    但沒想到……沈知然還關心著他。


    江珩重新包紮傷口,血液流失讓身體感到一陣冰冷,但心口卻像是有暖意在流淌。


    蒼白的唇輕輕勾起。


    江珩將傷口包紮好,處理完醫療廢物,推門走了出去。


    在外麵等著的法米拉正看著窗外吞雲吐霧。


    聽到動靜還以為是被人逮到抽煙,嚇得差點沒跳起來。


    轉頭看到江珩出來,才鬆了口氣。


    她挑起眉尾,吐出一口煙霧:“暈了兩天,盯著手機看了一天,能下床就趕緊跟過來。太拚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捉奸。”


    江珩沒答話,隻冷冷看了眼對方。


    好吧好吧,連玩笑都不能開。


    法米拉閉嘴了。


    她是看出來了,但凡涉及到沈知然,江珩就一粒沙子都容不下。


    法米拉想了想,轉移話題:“對了,晚上那個誰的宴會你還去嗎?”


    “不去。”江珩冷冷說。


    “雖然還沒正式官宣,但應酬也在所難免。”法米拉不知想到什麽,忽然擠眉弄眼,“你可是大名人,真的不去嗎?”


    江珩皺眉:“要我再重複一次嗎?”


    “啊,那真可惜。”法米拉歎氣,“我好不容易讓人把沈知然喊去呢,不過也是,你們剛剛才見過,不用見麵那麽頻繁的~”


    話音落下,江珩腳步一頓,轉頭看向妹妹,言簡意賅:


    “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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