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塵瞥了眼信馬由韁的國王,覺得此刻的他,恐與妖魔無異。


    師傅說了那麽多,終究是做了無用功。


    一個沉迷於自己江山美夢,全然不顧黎民百姓生死的國君,這樣做事,好像比吳季更甚。


    有人視天下百姓如牛羊,可圈可牧,可殺起來,那也是因利益而動。


    保大而舍小。


    這車遲國國君,視黎民百姓,恐怕還不如那牛羊。


    竟覺得自己國內有許多害蟲,毒瘤……


    又故意放大他們的欲望,加以引導,一次次循環往複,這是要興國嗎,這是要滅國吧!


    一國之地由一人之念決定生死,成了個人之私產,當真恐怖如斯。


    轟隆!


    城中景色昏暗,閃電亮徹長空,是雷鳴聲炸開,霎時間暴雨傾盆,隻是幾個呼吸間。


    那街道便已經是濕了一片,滴雨成線。


    “好雨,好雨!”


    國王大笑一聲,瞧著這南北分明的界限,北邊已經是大雨滾滾,瓦片叮當響,宛如珠子在奏樂。


    這雨來的疾,來的猛烈,狂風刮過,是打在人臉上生疼。


    “國師他們終究是老了啊,這做起事來,總是慢上一步,一步慢,步步慢,時不我待啊!”


    國王有意無意輕歎一聲,幽幽說道。


    “貧僧倒是以為國師大人心性俱佳,這雨是春雨,當潤物無聲,卻給萬物以生機,快,不一定就是好。”


    玄奘持不同意見,輕聲道。


    若是比鬥,自然是國師略遜一籌,可此時正是萬物逢春,生機勃發之際。


    生命初生,尚且脆弱,迎不得暴風烈雨,春雨有春雨的特色,國師求雨,意在蒼生,不在輸贏。


    那大雨下了好一會,南邊才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珠細小綿長,宛如針線,輕柔灑落,遠不如狂風暴雨。


    國王與玄奘的臉上,卻是兩種不同的臉色,恰恰截然相反。


    玄奘目光柔和,眼中有了笑意,隻憑此雨,他便可以斷定,這三位國師,心中是裝著這江山幾許,萬民百姓的。


    如此無情的國君手下,卻有著為黎民百姓著想的三位國師,不知是福報還是……


    滾滾黑雲上,豬八戒禦著雲霧,叉腰站定,見火候差不多了,便揮動衣袖,使了法力,開始散去那雨霧。


    他這是狂風暴雨,該來的快去的也快。


    若是下的如春雨那般久了,怕不是洪水滔滔,苦了這一地生靈。


    至於為何下暴雨,自是看不慣那國王的嘴臉,故意給他一點教訓,否則他也是耕種過的,怎麽會不懂其中道理。


    “給他留一半收成,就算老豬心善了!”


    豬八戒眼睛微動,心下依然覺得惱火,想著要不是怕老和尚念叨,他這雨,就得下個三天三夜。


    看這老貨還敢不敢跟他嬉皮笑臉的。


    不過片刻,便見風雨停歇,豬八戒亦是縱下雲頭,禦風而來。


    “師傅,老豬也沒有跌了你的臉麵,這雨,來的是時候吧!”


    豬八戒拂拂衣袖,悶聲悶氣道。


    “豬長老本事當真不小,這般呼風喚雨的神通,屬實罕見,厲害,厲害。”


    玄奘未出聲,國王便鼓掌說道。


    言語間喜不自勝,眉飛色舞,隻是說罷,又神有猶豫,作個沉吟狀。


    “不知豬長老可還有什麽本事,一並使了,叫朕開開眼界?”


    國王有些期待道。


    這豬妖之前可是說了,呼風喚雨隻是小術,想必還有更大的本事,他心中好奇難當。


    要是有其他本事,最好一個個使了出來,他好一觀啊。


    “陛下,我這弟子向來口氣大,本事其實低微,並無出奇的本事神通,陛下國事繁忙,不如就此放我等西去!”


    玄奘率先說道。


    國師尚在求雨祈禱,感念上蒼,此心虔誠,這雨是為車遲國求的,國君不說感念恩德。


    卻在這妄動欲念,要看什麽本事神通。


    如此作為,實非聖明之君。


    看著看著,玄奘竟為那三位國師起了同情之心。


    不逢明主,終究是無法展翅高飛。


    “法師何出此言,你這徒弟僅僅是這一手求雨的本事,便已經是出神入化,切莫妄自菲薄。


    朕也好奇,這滿朝臣工亦是好奇,就叫我們開開眼界罷!”


    國王抬手說道,言語間已經是掠過玄奘,將目光放在了豬八戒身上,同時時不時看向那站在一旁安安靜靜的黑熊。


    豬妖有本事,黑熊定當是有本事的。


    能降伏兩隻妖怪的法師,自然更有本事,若是一並歸了車遲國……


    想到此處,國王臉上笑容更甚,心中愈發開心。


    看向玄奘一行的目光,如同看美人寶珠般。


    “師傅,他們喜歡瞧就讓他們瞧一瞧吧,免得咱們再被當成騙吃騙喝的野和尚,叫人家誤會。”


    豬八戒瞧著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夥,沒忍住說道。


    “俺老豬本事不大,尚有幾分神通變化,可叫你們開開眼界!”


    豬八戒沉聲說道。


    玄奘見狀輕歎一聲,也不再阻攔,有時堵不如疏,他強行攔著也沒什麽用處。


    “長老請!”


    國王怕豬八戒施展不開,又將其請到了宮城內,金鑾殿前。


    至於尚在壇前求雨祈禱的國師等,已然被晾曬在一旁。


    高台上,虎力大仙對外界景象一無所知,正是心無旁騖,一心念誦,念的是上蒼恩德,誦的是黎民苦難。


    此心貴在誠,貴在純,貴在真。


    那雲雨無盡,細雨紛紛,掃去塵埃空氣新,潤土無聲生靈喜。


    道一個悠長,道一個生機勃發。


    正是水氣育生。


    高台下,鹿力大仙與羊力大仙是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迷茫。


    “鬆白道長說的沒差,帝王果然是個無情的,不過幾日而已,這態度已然是千差萬別,何至於此啊!”


    羊力大仙苦笑一聲,覺得人心真是難以揣測,也可能是他們壓根就沒揣測過。


    剛才陛下對那些和尚妖精的態度,恰是往日對他們的態度。


    隻道是新人勝舊人,舊人冷落晾一旁啊。


    “惺惺作態,虛偽!”


    鹿力大仙揚了拂塵,冷言冷語道。


    想著今兒過去,恐怕不消他們說了,這皇帝就會趕他們走了。


    不,怕是還得裝模作樣,流露出三分不舍,三分憐惜,可能還有幾分悵然若失。


    “如此,已然不是我等的久留之地,老大這場雨,當是為車遲國求的最後一場雨了。”


    羊力大仙看著盡心盡力為生靈求雨的老大,輕聲道。


    這場雨盡,便是他們離去之時。


    昔日輝煌,名利,地位,不過是過往雲煙,一朝成虛。


    這虛無縹緲之物,真是來去如風,抓不住摸不著。


    說有就有,說沒就沒。


    半點不由人!


    “當道士太辛苦,我還是回去當我的妖怪算了。”


    羊力大仙神色黯淡,那挺拔的身形一時間矮了幾分,沒了心氣兒。


    頓時就覺得乏累了。


    當人是真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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