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跪了七日,終於送走了惠帝的靈柩,宮內的氣氛也隨之一鬆。各處的縞素都已經撤了下來,隻是宮人都穿著素衣,以表對先帝離去的哀傷。


    李姚脫去了粗布衣衫穿著素色繡著龍紋的常服,頭上帶著白色的玉冠,扶著魏皇後的手一路走向那高高在上的王座,坐在了宣室殿的王座上,魏太後則坐在旁邊,李姚麵對魏皇後神色恭謹,沒有一絲勉強。


    底下還是老班底,左右丞相,兩位統領,六位尚書,捶手肅立,這次可沒有椅子坐了。


    魏皇後,不,應該是魏太後了,雖然沒有正式宣告天下,不過作為中宮嫡母,理應如此。


    魏太後輕輕開口,卻擲地有聲:“今日宣眾卿來,乃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一片孝心,想為先帝守孝三年。”


    眾人眼神暗暗交匯,三年,這可等不了,家裏的女兒再過三年都成老姑娘了。


    他們原就打著新帝登基,會選秀女充盈後宮,才會痛快的鬆口,不然還有一陣拉扯,雖然先帝遺詔命當今的陛下登基,可若是百官不配合,也要麻煩許多,畢竟雖然有魏太後一脈支持,可左相的勢力明顯不及右相。


    右相桃李滿天下,座下門生無數,說聲一手遮天也不為過,何況背後還有他的女婿驃騎大將軍的支持,文武聯合,可以說是權勢滔天。


    這新帝登基,後宮空無一人,正是好機會啊,若是誰家的女兒搶占了先機,沒準也能混個後族當當,沒看左相現在洋洋得意。


    有魏太後在,整個魏氏至少再興盛二三十年,若是家中子弟出挑,五十年也不是問題。


    眾人的眼睛都快抽筋了,也沒人開口,左相甚至還眯起了眼,擺明了我就不說話,你們能奈我何。


    最後還是右相開了口:“回太後,陛下一片孝心,實乃天地可鑒啊,隻是……”


    魏太後似笑非笑的開口:“隻是什麽,右相請講。”


    右相咬咬牙還是開了口,這是為眾人謀福利,這群狐狸此時倒是老實起來,作為右相一派的領頭人,有時也要收買人心的:“隻是陛下已是弱冠之年,尚無子嗣,若是再耽擱三年,怕是朝綱不穩。”


    意思就是,都二十了,還沒孩子,三年時間太長了,朝綱不穩,這宮中沒有親眷,幹起活來也不用心啊,所以你們要給個說法。至少也得給點甜頭。


    魏太後輕輕呷了一口茶水:“哦?其他人呢,怎麽看?”


    “臣等附議。”


    魏太後放下茶盞:“即使如此,眾卿有何想法,不如說出來聽聽。”


    這次右相不開口了,口子都撕開了,剩下的靠你們了,不能可一個人坑啊,如今眾人對這位新帝的性情都不了解,所以說話都謹慎著。


    禮部尚書看了一眼右相,隨即開了口:“回太後,古有天子以日代月守孝,陛下不如也照此古禮,這若是三年不能嫁娶,百姓們也……”


    也什麽,擺明了就是施壓嘛,李姚暗暗記住了這個人。


    魏太後看向李姚:“陛下,你怎麽看?”


    李姚神色悲傷:“回母後,兒臣自幼未能承歡膝下,如今父皇仙去,兒臣實在悲傷,望眾位大人諒解。”


    眾人……怎麽來這一出,他們該說什麽,能說什麽。攔著陛下盡孝,傳出去也不好聽啊。


    兩方極限拉扯,這陛下當真是對先帝有濃濃的父子之情嗎?怕是不見得吧,看著新帝對魏太後的恭敬的樣子,看來是個性情軟弱的,如此倒是好拿捏。


    魏太後的侄女剛剛及笄,再等三年也是無妨的,難不成是太後的意思,可是自家的女兒卻是等不得了。


    既然已經登上高高在上的皇位,卻還是對太後言聽計從,傳出去到底無能了些。


    看著底下眾人質疑的目光,魏太後麵不改色。最後一錘定音:“陛下孝心實屬難得,依哀家看不如就一年吧,畢竟後宮空虛,也不像樣子。”


    得,還是太後會啊,拿後宮吊著眾人,如果有想法的,也沒理由反駁不是。


    眾人行李:“臣等謹遵太後懿旨。”


    魏太後滿意的點點頭:“即是如此,周大人,著禮部準備好,司天監選好日子,陛下登基大典務必周全。”


    禮部尚書周大人點頭應是。


    李姚突然開口:“母後,兒臣還有一事未向母後稟明。”


    眾人……這是又要出什麽幺蛾子了。


    原以為陛下是個軟弱的,如今看來卻不見得,事到如今,誰還看不出這兩個在唱雙簧啊,魏太後用三年做餌,最後變成了一年,一年可以做許多事了,足夠新帝掌控後宮裏的勢力。


    不知是魏太後想為侄女鋪路,還是這位陛下另有所圖,隻不過,到底是爭取了一年的時間。


    魏太後眼裏劃過一絲笑意,一閃而逝:“陛下還有何事?”終於繃不住了吧。


    李姚朗聲說道:“回母後,兒臣在別院已娶妻姚氏,兒臣想封姚氏為皇後。”


    魏太後故作不知:“是哪個姚氏。”


    眾人心中也好奇,難不成是哪個世家提前燒了冷灶,這未卜先知的能力也太牛了吧,比司天監算的還準呢。


    李姚毫無畏懼:“是江南富商姚家嫡女。”


    對,沒錯,就是我舅舅家的女兒。


    魏太後點點頭:“商賈之女,門楣確實低了些,不過若是陛下抬舉,也沒什麽,諸位大人如何看?”


    太後總是問他們怎麽看,他們能怎麽看,你都不反對,為臣的能如何,總不能直截了當的說不行吧,到底是陛下,為人臣子的說話還是要婉轉些的。


    這次是吏部尚書開了口,他是右相一派的,老大不出頭,小弟總得往前上吧:“回太後,陛下,這姚氏若陛下真心喜愛,冊為貴妃也就是了,皇後乃是國母,怕是難當此等重任。”


    意思就是,商賈之女,沒資格當皇後,比不得世家貴女從小培養,怕是連禮儀都學不全呢。


    魏太後神色淡淡:“其他人呢?”


    “臣等附議。”


    魏太後:“左相怎麽看?”


    左相……我能怎麽看,“回太後,這宮闈之事,全憑太後做主,姚氏女若是規矩不好,太後費心調教就是。”


    他妹妹的做法他是越發看不懂了,不過他明白,這時候不能給太後和陛下拆台,新帝母家勢弱,肯定會多多倚重魏氏,幹嘛要反對。


    魏太後:“右相,覺得如何?”


    右相……話都讓你們說盡了,我能如何,不過這皇後母族為商賈之家,即便陛下抬舉封了承恩公,怕也是成不了什麽氣候。


    一個商賈之女怎麽能彈壓住一眾世家貴女,最後隻有一個下場。


    想到這裏,右相扯了扯嘴角,沒想到這位新陛下竟還是個情種,這樣也好,人呢,無論權位高低,隻要有了軟肋,便好對付多了。


    右相心思百轉千回,不過一瞬間,笑著回話:“回太後,但憑太後做主。”他的外孫女即便一時不能成為皇後又如何,幾年時間,等得起,不能做了太後的刀子,為他人做嫁衣。


    太後都沒抬舉自家侄女,想來是另有所圖,便先讓姚氏占著皇後的位子也好。


    眾人……你玩我們呢,說好的一起呢。


    魏太後:“既然如此,那封後大典便與登基大典一同辦吧,如此也省了一筆花銷。”


    李姚躬身行禮:“多謝母後成全。”


    魏太後轉向右相:“右相,聽說你的外孫女,驃騎大將軍之女祁氏是個妙人,不若一並定給陛下吧,待出了孝期,便迎進宮,位份便是貴妃吧,如何?”


    右相沒有絲毫感到意外,太後深諳製衡之道啊,“多謝太後恩典。”選了一個商賈之女做皇後,又選了她的外孫女做貴妃,這是要把姚家架在火上烤嗎?自家外孫女一向驕傲,不肯屈居人下,怕是會衝著皇後去了。


    二者相爭,漁翁得利,魏家出了個太後還不滿意,想著再出一個皇後呢。看來太後當真是想為自己侄女鋪路了。


    魏太後:“陛下覺得呢?”


    李姚打量了一下眾人,隨後收回神色,恭敬的回到:“兒臣聽母後的。”


    魏太後點點頭:“諸位大人早些回去休息吧,哀家也乏了,陛下扶我回去吧。”


    “臣等恭送太後,陛下。”


    等人走後,李姚行了大禮:“多謝母後成全。”


    魏太後親自扶起李姚:“一年時間,你要好好把握。”


    “對了,你的名字可有取?”


    “回母後,兒臣取了姚字。”


    “可是堯舜之堯。”


    “非也,是……”


    魏太後打斷李姚的話,“陛下,母後知道,姚氏與你相伴十餘年,自然是感情深厚,可是姚家到底底子薄了些,恩寵過甚,反而不美,你也該為姚氏想一想,路要一步步走,方能走的長久些,你好好想想吧。”


    李姚對姚家恩寵過高,尤其是沒有根基的皇後,那麽她便會死的更快些,後宮之間的爭鬥,有時比朝堂上的爭鬥,更為殘酷。


    李姚神色莫名,行了一禮:“兒臣受教,多謝母後。”


    從此以後,他便是蜀國天子——李堯。不再是別院不受寵的皇子李姚了。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想給她的蒻蒻最好的一切,他相信,自己能護得住她,而她自己也能護得住自己,畢竟他的一生本身都是她教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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