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王賁歸朝,秦製天下


    秦國黑色的旗幟於風中鼓動,上麵畫著紅色的雲虎紋路。


    出乎叔孫通意料。


    王賁尤為謙恭。


    不遠處,入城的軍士手執長戈。


    王賁幹淨利落翻身下馬,上前兩步,健碩的體格將馬都襯托得小了許多。


    他朝嬴荷華拜道。


    “臣聞公主為國事而擾,路遇多險,欠恙多時。時下立於風口處親迎於臣,臣實慚愧。”


    等到王賁也提及博浪沙刺殺之事。


    眾臣才都愕然。


    若砸中的不是永安公主車攆,那麽遭受此噩的就是他們的大王,王上遇險,秦國會否動蕩是說不清的。


    嬴荷華過去嬌縱跋扈的印象多少是從韓趙楚傳回鹹陽。


    秦國大臣們也就半信半疑,今日一見,卻與往日不同。


    永安聽到王賁這一番話反應尤為得體。


    她先朝王賁平手,昭顯了秦國王室的威儀,接著她又謹記自己的身份,再而行了公主之禮。


    莊重典雅,言辭自見一番真章。


    “王賁將軍率我將士為大秦征戰疆場,軍民一心。若非將軍與眾位將士作我身後之屏障,百官與秦人上下皆以天下為夙願。早在七年前,永安就恐魂歸他鄉,並無此時對麵。永安雖為公主,亂世之中,漂泊為常。今此殊榮,乃我平生之幸。將軍豈說慚愧?”


    文武百官都被她提及,讓在場的每一個人發心由衷。


    她先言氣勢磅礴,最後這話柔婉。


    曆曆在目的是無數次的大小戰役,離家數載。


    一路行軍,今日生,亦或明日死。王賁雖為將帥,他亦不敢保證,自己能活著回到鹹陽。


    自王政二十七年始發滅國之戰。


    其實不是七年戰爭,何止七年?


    戰國以來國與國之間的戰亂從未間斷。


    許多人在奔襲的路上已花去了一生。


    家中是否還有家人等待?無論是秦人還是六國之人,天下之人,無不念及《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


    憂心烈烈,載饑載渴。我戍未定,靡使歸聘。


    ……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軍樂重奏,這一次決然不同。


    所有的國家全部都消失了,天下不會再有戰爭。


    “殿下言重。”王賁道。


    她稍側一步,有意與姚賈等臣站在平齊之處。


    “我等於鹹陽此處迎立眾位將士,亦告慰七年間受戰爭征伐之苦者。”


    王賁心頭震動,妻子說得不錯,她並不自私,也不好斤斤計較。


    原先,王賁聽說故韓張氏於鹹陽銷聲匿跡,他感到心涼。嬴荷華如果看中一個人,她能無所顧忌,當年在大梁,她能花心思要他保護張良。如若一旦不得她好,她的溫情轉瞬即逝。


    太陽的些許暉光在她的發簪熠熠生輝,濃縮成上麵的紅色寶石,如赤砂,如血。


    這十年,似乎她除了是嬴政的公主,還是大秦的臣工。


    王賁慨然。


    姚賈立刻會意將王賁虛扶而起。


    秦國軍樂奏響。


    日頭升高,王賁入朝章台宮。


    王賁令副將捧上之物,除了齊國的旗幟與齊國玉璽,他還帶回來了一方精美絕倫的漆器,器物上麵勾了金銀相錯的仙鹿紋飾。


    再精美也隻作盒子。


    除了嬴政,沒人知道裏麵裝了什麽。


    據說是一件秦國王室中丟失已久的珍寶。


    ——


    “公主。”


    沈枝喚了她幾聲。


    王賁、楊端和和李信邁入鹹陽城。將軍的熱血噴灑在這一片土地,偌大的城門高高聳立,就此成為帝國的豐碑。


    白雲揉碎,金光乍現。


    “大王召命王賁將軍入宮。”從深遠的裏麵傳來謁者的聲音,令王賁拜禮往城門中走。


    望著他們的背影,走到數丈高的城牆下,黑色的陰影籠罩了他們。


    她一時竟不敢邁出,都忘了自己也要踏上攆車。


    上一個十年,雖有血淚,六國已滅,也算圓滿。


    這一個十年,她又能賭上什麽?還能賠上什麽呢?


    墨柒說——我盡全力幫你,惜我年事已高,恐不能與你走到最後。


    他比她有經驗,他有她不會的技能。


    墨柒卻說——我輸了六次,沒有一次是善終。


    ‘焚書坑儒,徐福東渡——帝崩於沙丘——趙高李斯矯詔,扶蘇自刎而死,數公子公主肢解於驪山。李斯與李賢腰斬於鹹陽鬧市,二年李由死。期年,項羽大破章邯軍。後年,子嬰係頸以組,白馬素車,奉天子璽符。秦亡——’


    她想也不敢想,她一樣事,一個人,一次也輸不起!


    “殿下請登車,切莫讓王上等。”


    姚賈的聲音將她瞬間拉回當下。


    她盯著他有些渾暗的眼睛,再說不出多年前和李斯說的那些天真無暇的話。


    在她上車前,回過頭朝他說,“我知上卿方才與我言之意。”


    姚賈頓了一下。


    再看,她的輦車已經不在原地。


    姚賈回過身來,這才看到多日前回了鹹陽的人。


    他如感得救。


    “李郡監,留步。”


    別人都叫李賢監察,隻有姚賈喊他郡監。


    鹹陽的監察禦史和地方上的郡監,終究不同。四個郡又如何,六國歸秦之後,有四十六個郡。


    “公主殿下如若欲尋鄭國問他去嶺南之事,還望賢侄在令尊麵前提我無意之失。”


    李賢沒有立即說話。


    他是真想給姚賈把嘴縫上。


    鄭國去嶺南,除了為靈渠,還有一件事。他是為了到僻遠之處,完成之前與張家許婚之事,讓張垣和鄭綢完婚。


    姚賈被李賢那雙狹長而深的眼睛盯得心裏很不舒服。


    “上卿大人當知言多必失。”


    他說了這句話略一頷,又揚起他那張異常俊儔的臉,“下官還有他事,不擾上卿,先行告辭。”說完,人就離開了。


    ……


    姚賈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句髒的。


    李斯父子都不是隨意能打發得了的。


    “姚上卿?上卿請登車。”侍從立在二馬車前提醒。


    姚賈心裏這才長舒一口氣。


    管他們怎麽鬥,反正他相信他的大王不會虧待他。


    秦國的朝臣們大多數持有的都是開闊進取之心。


    他們相信嬴政,他們信他能帶領他們走向一個絕無僅有的時代,鑄就一個空前的帝國。


    嬴政和他們的名字永遠屬於秦,永遠銘記於這一刻。


    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秦王政二十六年的夏天。


    六國旗幟,六國玉璽皆奉於鹹陽宮。


    天下都臣服於此。


    鹹陽宮,作為帝國的心髒,其雄偉的殿閣在陽光下顯得尤為莊重。


    許梔呼吸幾欲作止。


    空曠的大殿之前,光影不在,太陽的金光將秦宮肅穆之黑的莊重,映照得幾分閃閃發光。


    四點多的朝霧朦朧已退散不見。


    紅日如升,噴薄雲層而出。


    巨大的石階,紅毯從最高處傾下一級級鋪向高高的台基。


    台階是這樣的高,要令她滿頭大汗。


    章台宮中,嬴政與王綰、馮去疾、李斯幾位重臣正在商議。


    她到時,他們的談話大概已經進行到後半段,她不欲打擾,便去了偏殿,她無比清楚一牆之隔的正殿發生著什麽。


    青銅燈下的火焰慢慢搖曳。


    她沉靜在一片肅穆與鮮亮之中。


    她清楚的聽到王賁道:“臣奉命而歸,終執齊國玉璽與河圖歸於大王。”


    河圖。


    原來那漆匣中所裝的才是真正的河圖?


    河圖洛書,又和秦國有什麽聯係呢?


    她正想著。


    “你們誰讓她在偏殿?”


    嬴政一說話,四下立刻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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