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沒有說話,但他的微笑在回應,他的眼睛在回答,在諸將的臉上一一掃過。


    聽到的建議,幾乎和樊噲的建議一致,劉邦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這個時候劉邦渴望有不同的意見,匯聚不同的想法才能萬無一失。


    不能有失,因為這關乎成千上萬人的命。


    劉邦看向曾經的老戰友孔聚,感應到劉邦眼神裏的渴望,孔聚道,“櫟陽雖拔,塞王雖降,然塞地危機並未解除,曹將軍麵對三秦軍危機依舊嚴重。”


    曹參堅守景陵的情況自然第一時間飛報劉邦,劉邦知曉,行轅中的諸將亦知,那麽曹參麵對的危機更是令諸漢將感到敬佩,能堅守景陵阻止三素軍,這不僅需要勇氣,更需要智慧。


    劉邦的目光再次落到大將軍韓信身上,那眼神裏帶著的信任,麵上的笑容讓韓信心裏始終會通出一絲感動,韓信能感覺到在他說話之前,劉邦總是給他做好鋪墊,如同為韓信拔出荊棘,讓韓信成長的速度更快。


    劉邦之恩,韓信唯有鞠躬盡瘁的報答,道,“陳都尉所言亦乃信之擔憂,塞地初定,然三秦之危仍在眉睫,需增援曹將軍,久圍廢丘不下,郿、柳中等縣伺機而動,需盡早拔刺。”


    韓信之言甚合劉邦之意,因為劉邦的笑容變的很淡,淡的若有若無,這是劉邦接收意見時的神情,劉邦在思考的時候一般不會笑,但這份笑意還是出現在臉上,這是劉邦滿意之後留下的餘笑,“韓將軍,當如何?諸將皆以為寡人無兵可增援,否則廢丘難以困章邯。”


    韓信眼神裏亦透著一份滿意的笑容,走到沙盤前,“無需於廢丘分兵,可調灌將支援曹將軍…”


    後麵的話韓信沒有再說,因為他看到劉邦已經開口,“命中謁者灌嬰速援曹參,收編櫟陽塞軍,不可用者,散之。”


    話未畢,韓信為劉邦的應變能力感到讚歎,居然能將漢軍的一兵一辛通過對將的調用而發揮到極致,隻聽劉邦繼續道,“樊噲引兵向西略郿縣,與攻汧之周勃合兵,共略鹹陽以西。”


    由灌嬰增援曹參,這個策略諸將無異議,因為同樣攻略塞地的戰將,互相支援,本是最為平常之事,曹參將兵守景陵,既可將塞國一分為二,同樣亦能阻止三秦軍支援廢丘。


    如今鹹陽已經拿下,已經將塞國和雍國分在鹹陽東西兩側,景陵則是插在塞地的一個釘子,直接可以將三秦的援軍釘在塞地,為圍廢丘的劉邦豎起兩道屏障。


    再分兵向西攻略,諸將便有異議,覺得此舉太過風險,有周勃將軍向西平定鹹陽以西即可。


    分兵會令圍廢丘之漢軍兵力減少,任何人在這種情況絕不會做出如此不明智的舉動,但是劉邦已經做出這個決定,而且顯得很自然,沒有人懷疑如此做有何不妥。


    劉邦讓樊噲去向西攻城略地,但給的兵力有限,劉邦在此刻做出一個較大膽的決定,在攻略中不斷收編關中子弟兵,看看約法三章的效果如何。


    名為向西略地,實則與周勃回合,協助周勃定汧地,將隴西和關中徹底隔絕,與周勃一同掃平關中的小刺,將雍國、翟國的門牙全部打掉。


    樊噲引兵向西,但並沒有到達汧縣,因為洲縣已經被周勃拔定。


    汧縣有水,城外有水,這條小河連接隴西郡。山阻路,然河水指路,有水的地方往往就有路,有出路。


    有路,雖然遠,然連接著內史和隴西,是個容易遺忘,又非常危險的一條路,隻要忘記,就會有潛在的危險。


    劉邦走故道,出陳倉後並非沒想過這條路需要遏守,但時機不對,彼時有緊要的戰事要做,雍縣、好畤等每一個皆比汧縣重要。


    劉邦始終沒有忘記這個城池,在基本消滅雍國主力後,他騰出手來掐斷這條路,這才速召回己經追章平至頻陽的周勃。


    周勃定汧用的時間不短,甚至是他攻略其他城池時間的數倍,可是定的時間卻很短。


    沒錯,等待的時日很長,出擊平定的時間卻很短,短的不僅讓雍軍震驚,亦讓周勃麾下的漢將吃驚不已。


    為何那麽長,因為周勃這次定汧的策略又是那麽的獨特。


    在周勃從頻陽向西火速趕路時,他沒有忘記對聲樂的感悟和創作,枯燥而危險的殺戮征程中,唯有手中的蕭可以給他內心的平靜。


    人隻有在極為平靜的時候才能生慧,才能有諸多好主意。感受自然是周勃創造聲樂,並與之心靈交流的方法,在自然的聲樂中,在風聲、葉聲、鳥聲等諸多交響樂中,周勃忽然悟出無聲勝有聲的境界。


    在達到汧縣之南時,周勃忽然意識到此感悟何嚐不能用到攻城略地中。


    無聲勝有聲,不攻或許勝過強攻,於是周勃采取一個令諸將不解的命令,甚至令人迷感的舉動。


    周勃這率領的萬餘兵馬在汧南駐紮之後,一邊向汧縣傳達漢王劉邦的“與民約法三章的策令,一邊命大半士卒暢飲飽食,每日暢歡,不見操練,不見攻城。


    接連數日皆是如此,漢將宣虎、丁義等皆不解,屢諫無效而悶悶不樂,甚至埋怨周勃,周勃卻沒有一句解釋。


    漢將不悅,汧縣令、丞卻暢快不已,甚至大笑。汧縣令道,“漢將皆如此帶兵乎?”


    汧縣令先前的語氣還充滿不解和嘲弄,後來甚至對雍王章邯有一絲絲不敬,“如此兵將,曾戰無不勝,威震諸侯的雍王為何會敗給漢王?”


    汧丞亦笑道,“漢軍連戰連捷,亦心生驕兵之意,趁此驕兵之狀,出擊必可大敗,或可現當年大敗項梁之戰績…”


    越說越開心,說的汧縣令心花怒放,他開心的欲下令出擊,其獄掾卻給他潑一記冷水。


    汧縣獄掾進諫道,“吾聽聞城下漢將乃漢王麾下位列麒麟將之周勃,此人引兵於好畤登城敗退章平,又於鹹陽西戰趙賁、內史保,立下大功,絕非一個整日飲酒之人,亦非一個治軍不嚴之將,皆為假象耳。”


    汧縣令不悅,不聽,“如此之將兵,吾親至箭樓曾觀望,豈能有假,敗雍軍之將另有其人,無憂,趁其迷醉,出擊!”


    獄掾見汧縣令不聽,恐傷其身,連夜翻牆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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