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趙、秦、胡人糾纏之地如今即將歸入漢,作為漢王的劉邦不得不從長遠的安全考慮。


    憂患意識常存,才能活的長遠。


    如今上郡歸漢,劉邦怎能不欣喜。


    劉邦一人無眠,此樂趣自然不會獨享,立刻請來幾位同享。


    張良自然在其列,看到劉邦深夜開心便知北麵有好消息,非董翳即章平。


    劉邦沒有說話,沒有激動的宣布何事深夜召喚群臣諸將。


    大殿內的燈光在搖曳,映照出數個影子,影子拉的很長。


    張良看著書簡上刀刻的字跡,臉上浮現一抹淡淡的微笑,非常鎮定的笑容。


    鎮定的人怎麽會有笑容,無論鎮靜還是鎮定之人總是會用微笑來掩飾自己,宣示自己,但張良的笑卻是很鎮定。


    數人傳閱,興奮的神色開始在十數人臉上浮現。


    人高興的時候未必會笑,振奮、興奮往往與笑不同,灌嬰、韓信、孔聚等諸將臉上一臉的興奮之色,眼眸發亮。


    劉交、盧綰、酈食其、張蒼等人臉上的笑意已經無法抑製的在表達祝賀。


    祝賀與分析聲此起彼伏,不同的嘴,不同的音色,漸漸趨於一點,東出時機已經成熟。


    至今關中三秦王,已降二王,已滅二國,唯有章邯垂死掙紮耳。


    劉邦沒有回應群臣諸將的興奮之聲,眸光聚在張良身上,張良一直沒有說話,他的神色依舊是鎮定的微笑。


    若有若無的微笑。


    “子房,時機到否?”


    等許久,劉邦不再等,直切心中疑惑,直抒心中的期待。


    張良的笑還在臉上,但他的話卻讓眾人的笑消失,“仍非時機。”


    韓信臉上露出質疑的神色,他真的很想對張良言,“若善將兵否?懂兵事否?”


    張良將兵略韓地,始終無建樹,不見起色,除立韓王成外無他建樹。可韓信還是不敢小瞧張良,他總是能從張良身上看到非常令人敬畏的特質。


    韓信未曾隨劉邦西征,更未隨劉邦入關,並不知張良之謀略,但他有所耳聞,韓信最大的特點就是善於觀察,善於從傳聞的訊息中取出有用之處。


    諸將臉上仿佛蒙上一層寒霜,聽著門窗外的呼嘯聲,忍不住打冷顫,殿內陷入寂靜之中。


    每個人皆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他們在默默等待。


    劉邦笑道,“關中已定,仍非東出之時,可為章邯乎?”


    張良道,“三秦已定二秦,章邯雖不起浪,然依舊不可掉以輕心,時機不對,並非章邯,乃項羽。”


    項羽,聽到此二個字,眾人更加迷惑,漢東出正是欲與楚爭高下,與楚戰不可避免。


    “既東出與楚爭天下,又跟項羽有何關係,有何懼?”說話的是孔聚,他感到不解。


    張良笑道,“項羽仍未現動向,北擊齊,西擊漢,皆有可能……項羽如有心擊漢,韓偽王鄭昌、河南王必為先鋒,攻函穀,彼時西魏亦會響應,東出受阻。”


    劉邦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以子房之意,當如何,豈非項羽一日不擊齊,寡人便一日不得東出。”


    張良道,“大王可知趙地已反?”


    答非所問,還直接反問,這不僅出乎諸將的意料,亦讓劉邦微微一愣,點點頭,沒有說話,但眼眸裏已經在言,“寡人已知,此和寡人東出有何關係?”


    張良很少說廢話,更何況還是在這寒冷的深夜,窗外沒有明月,隻有時不時印在蒼穹的白色閃電。


    隻聽張良繼續道,“恒山王張耳與大王有故交,臣聞恒山王欲入關歸漢……”


    後麵的話沒說,已經用不著說,劉邦已聽明白,臉上露出喜色,“恒山王欲入關?”


    難以置信,劉邦很高興,他和張耳的關係唯有他們自己才知道,才了解,如同飲酒之人才知酒之味。


    殿內燎爐裏升起一縷煙,那煙出時歡騰,升空後徐徐消散。


    張良繼續道,“恒山王如控趙地,縱是項羽所立,其於大勢之下必隨漢擊楚,然陳餘控趙、代二地,是否隨漢,未可知……”


    燎爐變得更加明亮,煙小許多,殿內變得更加溫暖,盧綰添炭撥亮之後立刻又回到坐墊上。


    張良之言使得眾人眼睛發亮,但眼眸裏全是疑惑之色,不解。


    劉交道,“陳餘不滿項羽之封,連齊反趙地,必為抗楚同盟,怎未可知?”


    劉交眼眸如光,卻不是刀光,而乃真誠之光,此一問很真誠,得到諸將的回應,他們眼裏皆是如此疑惑。


    張良道,“此一時彼一時也,恒山王亡入漢,陳餘與張耳已結下仇怨,言生擒耳者封萬戶侯,取去首級者封千戶侯……”


    言至於此,劉邦臉上那兩個迷人的酒窩不見,眉頭開始緊縮,他已聽明白,陳餘與張耳本乃刎頸之交,如今已如仇敵,張耳入漢必護其周全,否則何人還敢投靠漢王。


    護張耳周全,那麽必定得罪陳餘,陳餘控趙,趙歇縱使有心控漢,恐力不足。


    “漢庇護恒山王,趙代二國必難從漢,縱使不助楚,然漢與楚爭天下,趙代必為隱患。”張良的話直接令諸將吏臉上疑雲消散,隻留下震驚之色。


    善將兵的韓信臉上亦是敬佩之色,對於張良的縱橫捭闔之術,韓信著為驚歎。


    酈食其曾為漢王言縱橫之術,此時亦投去讚歎的目光,他自持全靠著一張嘴在秦末亂局混飯吃,自覺已經很無敵,畢竟需要自信


    後來酈食其遇到陸賈,覺得有口辨士不止自己,各有千秋,強中自有強中手,亦非年紀長,人生閱曆足夠便能勝任。


    如今見到這位入漢的張良,變得更加的睿智,歲月在其身上沒有留下滄桑,反而使其更加耀眼光芒。


    在劉邦西征入關至韓地時,張良為答謝劉邦助韓隨其西征入關,一路上他見識到張良的厲害,曾暗歎需多讀書方能趕上張良,心中更加敬佩。


    一日不學便如距一裏,酈食其道,“趙代之地乃與楚爭天下必結盟之力量,子房之言,酈生讚成,東出之前,需先考慮趙代。”


    劉邦為張良滿上一爵米酒,“東出之計,願子房再添謀劃,恒山王與吾有舊,寡人必護之。”


    張良拜謝,飲下一爵米酒,身子暖洋洋,舌根更加靈活,“河南王申陽乃恒山王張耳嬖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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