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陽心裏很舒服,他早聞漢王劉邦慢而侮人,乃一憊賴之人,心中想著如果劉邦當場辱罵自己,便令埋伏的數百勇士起而攻之,願與之同歸於盡。


    未曾想,劉邦輕輕幾句話便令申陽心中舒坦,一點沒有感覺到自己是降臣,仿佛是即將比肩作戰的王者。


    隻聽劉邦道,“河南王願從漢製暴,此乃千秋之功,當為天下表率,吾與若皆為王,當如兄弟耳。”


    申陽聽在耳中,心裏漸漸放寬心,眼眸中的那點倔強之意已經沒有,隻剩下都未來的向往。


    申陽斜眼看向張耳,發現張耳已經和貫高、趙午等人暢快的聊天,那感覺很像是流浪之子見到家人。


    現在的張耳哪有一點逃難的樣子,分明漢軍中就是他的家,他的僅剩的恒山軍不僅完全的得到保存,旗幟依舊飄蕩著恒字旗,除卻旗幟不同,裝備和漢軍沒什麽兩樣。


    看樣子恒山軍在漢王的麾下得到與漢軍同等的待遇,如此而言,那麽河南軍定會得到與漢軍一樣的待遇。


    漢軍東進必與楚爭天下,此舉毫無疑問,曾經焚燒棧道示項羽無還心,如今不僅還定三秦,還東出函穀關,再明顯不過。


    申陽看到張耳的恒山軍在漢軍中的地位,便知道河南軍亦會同等待遇。


    耳聽雖非虛,人卻寧願相信眼見,申陽眼見張耳與恒山軍的待遇,亦仿佛看到自己的待遇。


    申陽立刻朗聲道,“陽願引河南軍隨漢王東進誅暴。”


    言畢,劉邦臉上浮現兩個迷人的酒窩。一輪紅日東升,喚醒三川大地,照亮洛陽城。


    霞光照在劉邦的臉上,暖暖的很舒服,那酒窩如綻放的花朵,霞光照在申陽臉上,其臉上亦出現笑容,眼眸中溢出寬慰的笑意。


    二人笑的那麽融洽。


    劉邦讚歎申陽的識時務,“河南王與吾東進誅暴……如此朝陽,此乃天賜祥瑞,當暢飲一番。”


    酒在喜與憂時皆少不得,喜的時候更需要飲酒。


    洛陽城外,空曠的一片草地上,星星點點的花還在努力的噴散著最後一縷清香。


    紅色的旗幟高高的迎風招展,比之較低的是紅色鑲邊的青綠色旗幟。旗幟下比花香還醉人的是酒香。


    酒已經擺上案,帳內劉邦、張良東向坐,張耳、申陽南向坐,劉交、灌嬰等北向坐,其餘諸將沒有西向侍,按照劉邦的意思全部圍坐在一起。


    中間是蒸汽繚繞的燎爐,任由帳外狂風呼嘯,帳內溫暖如春。酒過三巡,由戰將劉賈提出可立刻南下入韓,趁早平定韓地,如此漢之所轄範圍可直接與楚接壤,與梁地接壤。


    梁地彭越本在反楚,如此漢與彭越可直接逼近楚。


    劉邦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喜色,但依舊不動聲色,先向灌嬰征求意見,灌嬰表示可速南下,再回合王陵、王吸、薛歐之兵速定韓地、陳郡,將兵鋒抵至碭郡。


    諸將皆以為如此,可速南下擊鄭昌。劉邦的麵容依舊很尋常,看不出什麽興奮之色,對諸將的反應似乎早已料到。


    劉邦的沉靜讓諸將的熱情稍稍下降。


    劉邦的眸光看向身旁的張良,韓地對於張良意義重大,張良對韓地傾注太多心血,故而他非常在意張良的感受。


    張良入漢,劉邦封其為成信侯並為韓相,與韓太尉姬信共略韓地,將韓地從楚中奪回來。


    用人在於攬才,張良入漢乃劉邦入關以來最開心之事,亦是最苦惱之事,那便是如何留住張良之心。


    經曆諸般事後,劉邦知道某些人當將心比心,比如張良,封侯賜爵未必能留住他,但揣摩其心便能知道,張良最關心的還是相韓,助其略韓地,得其王佐之才,可謂舍韓地而得天下。


    故而劉邦立刻封侯之時又拜其為韓相,一為製約姬信,二是留張良之心。


    令劉邦驚訝的是韓王成死後,張良心灰意冷,並不願再相韓,故而隻留其名,反而建議劉邦所降下韓地者因以予之,拜韓太尉為王。


    此言令劉邦更加的欽佩張良,與漢中對後許諾姬信為韓王非常的吻合,讓劉邦更加的放心。


    劉邦與姬信於漢中一場對策談話後,劉邦雖許諾其為韓王,先拜其韓太尉,將兵略韓地,亦隻是製太尉印綬,未曾真的找人製韓王印。


    內心並非真的願意將韓地交予姬信,韓地較為重要,是東進與楚爭天下的翹板,他需要好好考察下姬信。


    此舉不過是劉邦在入漢時諸將卒逃跑時思索所得,那時他在思考為何有些將逃離他而去,僅僅是因為思鄉,不願客居他鄉乎。


    那個時候劉邦突然意識到一個非常關鍵的一個問題,那就是諸將為何跟其西征,為何跟其入鹹陽。


    為封侯拜相,為爵位,為自己,但到頭來僅僅是自己為王,其餘不過是一個口頭侯爵而已。


    如果將攻略之地給予所降下者,那麽諸將是何感覺,乃為自己攻城略地,為自己打天下,豈能不賣力。


    至此劉邦才萌生欲分王的念頭,起初的劉邦僅僅欲得一個關中王,偏偏遇到不遵守懷王之約的項羽,求封不得,不得不屈就漢王。


    入漢之後,劉邦的思想發生質變,如萌芽破土而出。


    由求封到分封他人,項羽能大封諸侯王,他劉邦為何不可以,然此念頭僅僅萌生而已,並沒有形成成熟的策略。


    能分封諸王之人自然為王,甚至高於王,然如何避免項羽這種分封後的亂局,劉邦還是一頭霧水。


    故而劉邦僅僅是許諾姬信為王,並未真正的製印,封其為王,彼時他想起馬公書院時讀到周平王賜秦之地的故事。


    周幽王被西戎犬戎與申侯殺掉後,因秦襄公求周有功,且護送周平王東遷洛陽,故撂下一句話,“戎無道,侵奪我岐、豐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


    看似口頭空文,秦卻拿其當真,一代又一代的秦君討伐西戎,直到秦穆公霸西戎。


    這句空文,在其他諸侯將笑其蠢笨、傻、固執時,秦靠著它一步步立國,最後有強大之秦。


    小小的空文能有如此之大的力量,劉邦思慮,他自己為何不用之,否則書豈非白讀。


    故而劉邦亦學周平王先給姬信一個空口之文,令其略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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