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待諸侯及諸將如何?”酈食其來個自問自答,“恒山王來投,漢王厚待之,立功於韓地者封為韓王,河南王投誠,家國猶在,西魏王以國屬焉,社稷猶在……”


    酈食其未言投降之事,開始討論項羽和劉邦的對比。


    司馬卬忍不住插嘴道,“世人皆言漢王乃長者,何故入侵三秦之地?”


    酈食其哈哈大笑,“滑天下之大稽,漢王尊義帝之約,先入關者王之,項羽背信棄義,改封漢王,漢王入三秦不過如約耳,且看塞、翟二王,漢王並非趕盡殺絕,反而全其性命,豈如項羽滅殺齊王邪?”


    司馬卬再次被懟的說不出話來,酈食其的語氣依舊很舒緩,但其中蘊含的氣勢卻令人感到不安。


    不知不覺中司馬卬被帶進酈食其的節奏中,酈食其每說一句仿佛一座大山上又增加一塊石。


    司馬卬不知不覺中感到胸口越來越悶,肩膀上的壓力越來越大,甚至站不直腰,司馬卬有些後悔接見漢使。


    不得不承認酈食其的確是個很能講話,很會講話之人,一向自信氣場強大的司馬卬此刻不得不避開其眼睛。


    如若再讓酈食其說下去,司馬卬相信自己會忘記曾經反過楚,忘記他已經下達君令命修武和朝歌皆奮力抗敵。


    人容易忘記最初的想法,尤其在外界有可動心者,所以司馬卬不願酈食其再開口,所以酈食其便不能再開口,因為酒已經堵住他的嘴。


    美酒好肉送其出城,司馬卬將這個任務交給上將賁郝。


    賁郝主戰,自然不會給酈食其好臉色,不過賁郝忽然靈感爆發,得到一個很好的靈感,那就是假意答應酈食其。


    使酈食其將這個殷王欲投降的消息傳達給漢軍,使漢軍解備,然後突襲,必然可打勝漢軍。


    對於此計司馬卬起初不太同意,認為如此做太過卑鄙,此為出爾反爾。


    賁郝笑著回應,既然欲戰,何故辭計,戰敗結果都是一樣,戰勝的結果亦是如此,誰觀用何計。


    兵法曾雲兵不厭詐,如漢勝,漢王會不取河內乎……


    司馬卬無言以對,他不願戰敗,更不願將這裏交給他人,有感情的人總是會留戀故土,誰能不眷戀故土?


    司馬卬便點頭同意,同意一旦漢軍鬆懈,立刻進攻。


    兵臨城下的漢軍之將乃灌嬰,麾下除常年追隨者還有劉氏中的勇將劉賈。


    灌嬰眸如深潭,本該清澈無比,然那深不見底的眸光中卻慢慢溢出淡淡的疑惑之霧,這是灌嬰很少有的眸色。


    一雙濃眉此刻亦緩緩上下浮動,他不得不思考酈食其所言。


    酈食其帶回的消息時明日殷王會率軍出降,的確是個好消息,不戰而屈人之兵。


    諸將中失望者有之,暗喜者有之,嫉妒者有之,不平者有之。


    如殷王真降,將無戰可打,何來立功,在生命邊緣討生活的人並非不在乎生命,而是他們可謂生命的價值得到無限放大。


    如果能殺敵立功,獲爵封地,繼子蔭孫,便是他們的價值,與之相比,生命算什麽。


    無戰何來英雄?如殷王真降,迫切立功者失望。


    已經立功,不願再進取者,渴望平安享受待遇,能不戰自然是好,何人能保證每次從戰場上活著回來。


    連項梁這樣保護周全之人尚且戰死,何人能保證他們這些將校可以平安。


    除此兩種外,更多的是嫉妒和不平。


    憑什麽一張嘴動一動就可以立下比他們浴血拚殺數十次還不一定能換來的功勞。


    不平,嫉妒,甚至憤怒。


    灌嬰沒有以上的諸多情緒,這點似乎早在他販繒時已經經曆過,那種江湖生活他早已變得心如磐石。


    風浪再大亦無法移動分毫,縱使十萬次的拍打休想動其分毫,不過令其縮小而已。


    灌嬰反問酈食其道,“殷王之降,廣野君以為如何?”


    令所有人感到震驚,包括那些心有嫉妒者,沒想到李酈食其卻言,“降心不夠誠,需小心夜襲。”


    此言一出,灌嬰那眼眸中少有的霧色終於消散,再次恢複成清澈如水。


    灌嬰立刻下令道,“置辦酒宴,佯裝慶祝,假意鬆懈,靜等殷王來襲。”


    劉賈的眼眸亦變得雪亮,“如此正好將計就計,妙哉,末將可引軍潛於寨外,待殷王現身,生擒之。”


    灌嬰笑道,“可。”


    時日尚早,豔陽高照,殘陽並未西斜,然綠蔭之上卻是一片紅。


    修武城外已有一處慘烈的戰場,戈矛殘缺,旗幟燃燒,士卒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戰場一片狼藉。


    “將軍,殷兵戰力居然如此之強,讓末將上場,定可痛擊殷軍。”


    說話的人濃眉大眼,鼻子挺直,使其臉更瘦削,這張臉很容易讓人聯想其飽經風雨的岩石,那麽的堅定,有耐力,那眼眸中還有一股冷漠的傲氣。


    可以看得出他骨子裏透著一絲冷漠,對生命的冷漠,這種人似乎天生乃將相之才。


    有時對生命的冷漠反而是最大的尊重,似那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一樣,並非真的不仁,而是對待萬物平等。


    人是生命,草木亦是,這人的眼眸中透著一視同仁,無論是貴族還是布衣之農,並非有貴賤,但此人對人還是高低之分,隻不過高低區分不再是出身,而是個人之能。


    那張岩石般的臉龐似是無情的風霜雕刻而出,無疑在向人宣示任何苛刻的環境條件他都可以忍受。


    曹參緩緩搖頭,“不可,再等等,齊受,若乃本將之左右手,不可自亂陣腳。”


    齊受的確是個很稱職的副手,是曹參較為欣賞之人,故而一般較為難啃的對手都是讓齊受來對付。


    沉穩有謀,堅毅敢戰,此乃曹參給齊受的評價,齊受亦覺得自己受得起此言,可此刻他第一次出現焦急的狀態。


    明明有著極為有利的條件,兵力強盛,經過休整又非疲憊之師,怎麽會打不誇殷兵,不該如此!


    修武城下的二萬餘兵馬居然擋住漢軍的攻勢,使得漢軍不能對修武成造成有效的攻擊。


    曹參對攻城非常慎重,沒有十足的把握,一般不會下令攻城。攻城傷亡比要大於誘敵野戰。


    故而當引兵主動尋漢軍野戰,漢軍求之不得,立刻命朱濞出戰,誰知首戰居然不利,反而被阻在峽穀之處。


    不應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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