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北帝還能是誰?”絡腮胡子臉色漲青,“狗皇帝,真卑鄙。”


    竟然夥同北王府給他設局!


    “嗤啷”一聲。


    絡腮胡子抽出了長刀,對著的卻不是北辰硯,而是柳將軍,“老子生平最恨的就是陰險狡詐的小人。”


    北辰硯淡淡開口,“皇上這一招,叫甕中捉鱉,瓦哈將軍可要記住了。”


    帶來的士兵都死了,瓦哈怒火升到了極點,衝著柳將軍就砍了過去。


    他是南齊大將,曾打的西涼節節敗退,唯一的死敵,就是北王府的父子三人。


    柳將軍當然不是他的對手,十數招過去就被瓦哈的大刀架在了脖子上。


    他的副將與兵馬想上前營救,被玄翼帶人攔住,兩方人馬迅速戰在了一處。


    “瓦哈將軍,你聽我解釋,我家皇上是真心要除了北王父子,並非設計將軍您。”柳將軍白著臉說。


    “老子才不信你的鬼話。”瓦哈咬著牙,滿臉凶戾,手腕用力,就要割了他的脖子。


    “噗呲”,在喧囂的打殺聲中,這聲音極為細微,瓦哈動作卻僵住了。


    他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垂頭就瞧見了一小截血淋淋的刀尖,從前胸露了出來。


    他想回頭,身子卻被狠狠踹了一腳,往一邊的溝渠中栽去。


    “老陳,”柳將軍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看著那張遍布傷痕的臉。


    “你不是在地牢裏嗎,怎麽會……”


    “自然是二公子救了我。”男人的削瘦臉帶著恨意與痛心疾首,“柳老粗,我們跟了王爺十幾年,浴血廝殺,出生入死,不是兄弟,王爺卻待我們勝似兄弟,你怎麽能…怎麽能做出這種事!”


    “嗬嗬。”柳將軍低笑,“勝似兄弟,勝似兄弟他殺我妻女,他明知我外甥女對北辰硯癡心一片,卻不聞不問,他可曾記得,我姐姐和姐夫怎麽死的,他可念半絲情分!”


    “老陳,王爺太愚忠了,固步自封,跟著他,我們都隻有死路一條。”


    陳將軍眼睛猩紅,握著刀的手抖的厲害,狠狠瞪著柳將軍。


    並肩作戰了十幾年,他怎能下的去手。


    “我沒你深謀遠慮,我隻記得,是王爺一次又一次將我從死人堆裏扒出來,他就是我的主子。”


    柳將軍別開臉沒有說話,眸子卻動了動。


    陳將軍不明白,前些日子還一團和氣的兄弟,怎麽突然就變成了這樣,頃刻間分崩離析。


    還有王爺——


    失神之際,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在太陽的映照下泛著冷光,朝他麵門刺去。


    陳將軍大驚,快步後退,躲開柳將軍的匕首。


    正在這時,一柄刀飛速而來,擦過他的耳際,釘入了柳將軍的胸膛。


    北辰硯放下手臂,沒有看那具倒下的屍體一眼。


    “柳老粗。”陳將軍淌下了兩行淚。


    主將死了,那些奮起反抗的士兵沒了主心骨,緩緩停止了廝殺。


    柳將軍的副將被北辰硯下令,就地斬殺,放棄抵抗的士兵在陳將軍的帶領下,返回軍營。


    “二公子。”陳將軍聲音有些哽咽。


    北辰硯麵無表情的望著悠長山穀的盡頭,聲音平淡,“守好軍營,我去將王爺帶回來。”


    陳將軍吸了吸鼻子,抿緊唇,“是。”


    山穀中飄蕩著濃濃的血腥味,紅色染紅了地麵,屍體一個緊挨著一個,堆積如山,令人頭皮發麻。


    北辰硯翻身上馬,帶領著兵馬繼續前往玉關。


    陳將軍留下來打掃戰場,將西涼士兵挖坑埋葬,把南齊人屍體堆積一起,燃成灰燼。


    不一會兒,山穀中上方火光衝天,屍體燒焦的味道在方圓百米飄蕩,令人作嘔。


    北辰硯一路疾馳,薄唇緊緊抿著,沒有說一句話。


    玄楓幾人也麵色凝肅,拚了命的往前追。


    天色昏暗,餘輝傾灑在玉關的城門高牆上,鼻尖縈繞的濃濃血腥氣與南齊士兵的哈哈大笑聲,回蕩在空曠的林間。


    北辰硯一眼認出來,他們胯下騎著的血人,是北王的副將。


    南齊人還在拿鞭子抽那男人,讓他爬快一些,順便抽空朝北辰硯看去。


    隻一眼,他就僵在了那,“不是瓦哈將軍,是北辰硯,快,快起來。”


    隻是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北辰硯飛出的匕首正中了眉心,倒了下去。


    嬉笑玩樂的南齊士兵反應了過來,齊刷刷的站起身,數量也就兩三千,想必是瓦哈帶走了大部分兵力。


    “二,二公子。”副將倒在了地上,聲音是硬擠出來的。


    所有人這才看清,他嘴裏綁著布條,應是怕他咬舌自盡,雙腿軟趴趴的,膝蓋骨有兩個血淋淋的大洞。


    此時,他的臉上都是屈辱,“二公子,殺了末將,求您,殺了末將。”


    北辰硯眸子刹那染上猩紅,凶戾無比,他抽出長刀,驅馬直接朝著南齊士兵殺了過去。


    “弟兄們,殺!”玄楓一聲令下,五千兵馬洶湧而上,沒有主帥的南齊士兵就如等著被割的韭菜一般,毫無還手之力。


    小半個時辰後,城門外又是屍橫遍野。


    北辰硯將外麵交給了玄翼,他則帶了一隊人撞開城門。


    “二公子,在往前就是南齊的地界了。”玄楓有些憂慮。


    北辰硯沉靜的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論在哪,我都要把他帶回來。”


    幾人麵色悲痛,都不再言語,朝城內奔去。


    入眼,是一片廢墟,到處都有火燒過的痕跡,屍體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幾乎沒有下腳的地。


    玄楓渾身都直哆嗦,翻身下馬走向昔日曾並肩作戰的兄弟,眼中蓄積的都是淚,“主子,屍體都發臭了,恐怕死有三四日了。”


    北辰硯麵無表情,攥著韁繩的手卻寸寸收緊,薄唇隱隱顫抖。


    玄楓伸手,將那人睜著的眼睛合上。


    西涼士兵的屍體太多了,多到他們的心都痛的麻木。


    北辰硯翻身下馬,在那些屍體中穿梭尋找,想尋見那個身穿將帥盔甲的人,可又害怕找到。


    那種極端的掙紮恐慌,讓他頭腦發昏,腳步似有千斤重。


    從夕陽西下,到夜色濃稠,所有人都沒有放棄尋找,遇上熟悉的戰友,會自發給他整理儀容,將人抬到空地上。


    人,太多太多了,精神上的疲累比之肉體更讓人不適。


    在往前,就是南齊地界的密林。


    北辰硯心髒仿佛被人緊緊攥住,透不過氣。


    父王不在城內,那麽就很有可能是被逼進了密林,入了南齊,隻怕……


    他狠狠閉上眼睛,麵色萎白,雙臂微顫。


    “主子。”玄楓紅著眼走了過來,“城中為何沒有南齊士兵的屍體?”


    若是打仗,肯定兩方皆有傷亡,可城中卻都是穿著西涼服飾的士兵,一個南齊的都沒有。


    北辰硯垂下眸子,聲音萃著寒冰,“因為,圍殺父王的,不是南齊,而是黃河郡。”


    玄楓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黃河郡,李家,他們怎麽敢?”


    稍稍一想,又覺得沒什麽好驚訝,皇帝都敢割讓城池,與南齊合作,更何況與北王府積怨已深的黃河郡。


    玄楓淚流了出來,恨的咬牙切齒,“狗皇帝,他們簡直就是畜生。”


    王爺一生忠勇,最後卻死在了自家人手中!!


    這一場陰謀,究竟還有多少同胞參與其中…


    如今想來,世子妃,姑娘被綁,一路的刺殺,柳將軍與瓦哈的截殺,都是在阻斷主子營救王爺,要將北王府徹底毀滅。


    北辰硯突然抬頭看著天,湛藍的顏色在他眼中卻如這遍地的屍體,紅的灼眼。


    “我早就說過,那些人不可忠,若是當年你與大哥信我,我們北王府又怎會是如今這副慘狀。”


    他昂著頭,“也怪我,是我低估了那狗皇帝的愚蠢。”


    玄楓瞧見主子眼角有一滴淚滑了下去。


    主子抬頭看著天的時候,一定是在哭吧。


    “就算是屍首,也要從南齊帶回來。”他語氣冰冷,握緊大刀往密林中走去。


    正在這時,阿守啞著聲音,帶著哭腔喊,“主子,…找,找到王爺了。”


    玄楓一愣,迅速跟上北辰硯步子,往阿守所在的位置衝去。


    “王爺,王爺,就在裏麵。”他不忍回頭,指著一個殘破的院子對北辰硯說,哭聲顫抖。


    北辰硯雙腿一軟,險些站立不穩。


    “主子。”玄楓連忙扶住他。


    北辰硯揮了揮,抬著無比沉重的步子,一步步上了台階,走進去。


    玄楓緊跟其後。


    院中的慘狀讓跟隨而來的所有人都止住了腳步,眼眶猩紅,淚流不止。


    院中,北王單膝跪在地上,束發鬆散,手中還握著他不離手的長槍。


    長槍鉗入地麵,支撐著他的身子沒有倒下,前胸插著的長刀穿透了後背,還在往下滴著血。


    他垂著頭,眼睛半闔著,兩鬢的碎發隨著風來回飄揚,撫過那張威嚴慘白的臉。


    在他的對麵,是李郡王直挺挺的屍體。


    北辰硯雙拳緊攥,一步步朝北王走去,他沒有說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安安靜靜,卻讓所有人都掩麵哭了起來。


    北辰硯抿著唇,抬手撫上北王的眼給他合上,“父王,孩兒來晚了。”


    一開口,就控製不住的嘶啞,北辰硯吸了口氣,伸手抱住北王的屍體。


    不知為何,他緊握著的長槍竟豁然鬆開了,朝北辰硯的懷中倒去。


    從月亮高懸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北辰硯保持著這個姿勢不曾動一下。


    沉默悲痛壓抑的所有人都喘不上氣來。


    次日清晨,玄楓小心翼翼的開口,“主子,屬下尋來了棺槨,還是,讓王爺早些入土為安吧。”


    北辰硯依舊僵跪在地上。


    上一次如此,是給世子北辰墨斂屍。


    玄楓喉頭堵的說不上來話,每一句都帶著哽咽,“主子,邊關大軍還等著您主持大局呢,此次損失慘重,若是不設防,定會被朝廷趁機清剿。”


    北辰硯還是沒動,死氣沉沉。


    “就算您不為士兵著想,還有少夫人呢。”玄楓哽咽的說,“北王府還有少夫人,王妃,世子妃,姑娘在等著您護她們周全呢。”


    沉默在院中蔓延,片刻後,終於,北辰硯開口了。


    “入斂吧。”他聲音平靜,將北王小心的平放在地上。


    隻是一日之差,若是他早到一日,父王能再堅持堅持,興許就能等到他了。


    玄楓揮手,帶著幾個士兵將北王抬進了棺槨中。


    北辰硯靜靜看著,麵無表情,身子卻隱隱發顫。


    “主子。”玄翼快步進來,手裏提著一個人,扔在了地上。


    “他從南門想偷摸溜進來,被屬下抓住了。”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待看清那人麵容,個個臉上都浮上滔天的怒火。


    “爹,爹。”李燁摔在地上,抬眸瞧見了李郡王的屍體,跪爬著過去。


    “爹,你不是說會平安回家的嗎,怎麽會這樣,爹,你醒醒,你醒醒。”


    李燁抱著李郡王哭了起來,在場並沒有一個人同情他。


    為了私人恩怨,造成了上萬人的死亡,李氏父子,萬死難辭其咎!


    “是兒子錯了,都是兒子的錯。”李燁滿心絕望。


    他耿耿於懷了幾年的心愛之人恨不能殺了他,一心疼愛他的父親,也因為他的執拗死了。


    “我早該聽您的勸的。”


    他不該與北王府為敵,不該攪和進這一場陰謀,讓爹白白送了命。


    身後有利刃出鞘的聲音,李燁呆坐著並沒有動,這滿城的屍首,讓他連轉身的勇氣都沒有。


    “是皇上找到我,讓我聯合南齊瓦哈將軍,調動黃河郡周邊兵力,再有柳將軍裏應外合,拖住營救兵力,將北王困死在玉關。”


    “區區黃河郡,哪來如此多的人馬?”北辰硯冷聲問。


    若有大量人馬調動,他怎麽可能沒有收到消息。


    李燁扯扯唇角,“這裏麵有一半,是從南齊偷渡而來的皇帝隱衛,早在一年前,皇帝就與南齊達成了協議,將人慢慢轉至南齊,你那時正忙著打仗,自然沒有察覺。”


    否則僅靠黃河郡的那點實力,怎麽可能是北王的對手。


    就算人數相同,李郡王也不可能是驍勇善戰的北王對手。


    “你是皇室宗子,該知曉曆朝曆代,皇帝都有一隊隱衛,代代相傳,隻聽命於皇帝,預防宮變。”


    那隊用來保護皇帝的暗衛,最後用來了圍殺北王。


    北辰硯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自然知曉,那隊人是先皇留下,曾由他父王一手操練。


    他喉頭血氣翻滾,步子不穩有些踉蹌。


    恨,如滔天的大火,在心中烈烈燒灼。


    “爹,是孩兒不孝。”李燁嘟囔了一句,緊緊抱住了李郡王屍身。


    等玄楓發覺不對勁時,人已沒了生機。


    將人拽開,這才發現他完好的衣袍下,竟有一個血窟窿,他是帶著傷來的,存了死誌。


    “主子,人死了。”


    “丟去密林。”北辰硯咬牙。


    玄楓一揮手,立即有士兵上前將李郡王父子的屍首抬了出去。


    玄翼也趁機吩咐人將北王的棺槨一同抬出去。


    “主子。”阿守聲音哽咽。


    “玄楓留下打掃戰場,其他人隨我回軍營。”


    秋風瑟瑟,夜晚的涼風已有些刺骨,士兵們策馬在山穀小路上,一個個麵色沉重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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