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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日一日的過去,她肚子愈發大了,就快到了臨產之際。


    京城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北帝愈發昏庸,一心沉迷女色,聽聞最近對一位藩國進貢的女子很是癡迷,連早朝都不去了。


    短短幾月,安王北承王從一個手無權勢的閑王,到如今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幾乎攝政,北帝不在的時候,都是由他主持大局。


    而林家與薑家的爭鬥也愈發白熱化,林思月還因此回府鬧了幾回,稱林太保與薑都督作對,就是不顧及她守寡女兒的生死。


    林思棠都聽說了,她也有些看不懂父親了。


    他不是一直都最在意小女兒了嗎,又為何會在將林思月嫁過去後與薑家鬥的你死我活,如此慘烈。


    可她無心思忖那些,因為最近一月,有關北辰硯的消息越來越少了。


    她問父親,他說朝廷也沒有收到消息,不知曉是怎麽回事。


    她問北承安,北承安也是一模一樣的說辭。


    可她不信,就算北帝消息閉塞,他北承安都不可能不知。


    “若是,他有個萬一,你想過以後嗎?”北承安落下一子,盯著林思棠的眸子有緊張一閃而過。


    她這次卻出奇的平靜,“想過啊,等生下這個孩子,君在我在,他亡我亡。”


    良久不曾聽到回應,她抬頭,就見北承安正定定看著她,麵容微白發沉,隱隱透著苦澀。


    “怎麽了嗎?”


    “沒什麽。”他垂眸,遮住了眼中失望,撚起黑子落下。


    “在京中待了那麽久,除了他和孩子,就沒有別的什麽,是你可留戀的嗎?”


    “有啊。”林思棠端起一旁的酸梅湯抿了一口,滿足的笑了笑,“有林家,也有你這個友人,都是值得留戀的……”


    北承安心尖一跳,薄唇緊抿著。


    “隻是……”她話鋒一轉,“比起這些,他才是我的命。”


    北承安眼中的光瞬間沉暗了下去,再不起一絲波瀾,輕輕“嗯”了一聲。


    “能娶到你,是他的幸運。”


    那點子私心徹底幻滅,也算對的起他十數年的心心念念了。


    他想起了林太保說的那些話,是對他的警告。


    “我女兒性子向來執拗,認準的人和事從不回頭,望王爺慎而重之,莫因一念之差,將自己困於囹圄,黎民再受戰火之苦。”


    他垂下了眸子,將心中那絲黑暗的萌芽摁了下去。


    “嘶,”林思棠發出一聲痛呼,棋子從她指尖滑落,掉在了石桌上。


    北承安抬頭,便見她痛苦的擰著眉,紅唇緊咬,麵色迅速開始蒼白。


    “你怎麽了?”


    “我,我肚子疼。”林思棠捂著肚子,已經疼的直不起背了。


    “來人,快,請大夫。”北承安大吼,起身去扶住林思棠。


    奐月,知書聽見聲響跑過來,慌的手腳冰涼,一時不知該怎麽辦。


    “別,別慌,我應該是要,要生了,你們去通知我父親,請穩婆和大夫來。”林思棠強撐著身子說。


    “是。”兩個丫鬟撒腿就往外跑。


    “勞煩安王殿下送我回寢屋了。”


    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什麽禮節不禮節了,北承安二話不說,攔腰抱起她快步進屋。


    她疼的攥緊被褥,身子蜷縮成一團。


    北承安有些慌,手足無措,“我聽說生產是件很費力氣的事,你要不要先吃些東西,吃飽了才能有力氣。”


    “我,我沒胃口。”林思棠白著臉,說話氣喘籲籲。


    冷汗浸濕了她的後背,前額,順著兩鬢往下滑。


    她疼的嘴唇都顫抖,抱著軟枕直掉淚。


    “我聽說,若是沒了力氣,孩子很可能會生不下來,對你們母子都很危險,你還是多少吃一些。”


    林思棠微微抬眸,“你一個,一個王爺,哪聽來這些婦人生孩子的事。”


    “……”


    北承安別開臉沒有說話。


    自然是他預防她生產,特意打聽的。


    “我讓你備幾個肉餅子,待會兒能給你補充補充體力。”


    林思棠擰眉,“我不喜歡吃肉餅子。”


    從小到大,她最討厭的就是肉餅子。


    “嗯?”北承安愣了愣,“你不是最喜歡肉餅子了嗎?”


    北辰硯說,連餿的她都緊抱著不放,哭成了淚人,最後是看他更可憐些,才勉強給了他。


    林思棠搖頭,“誰說的,我最討的肉餅子了。”


    和北承安說著話,仿佛能緩解些疼痛,林思棠輕聲說,“小時候,林思月常拿餿掉的肉餅子騙我,說是,是我娘做的。”


    她娘做的肉餅子很好吃,那時候她們都很小,所以她傻乎乎的信了。


    許是怕觸景傷情,又許是被那餿餅子的味道熏吐過,長大後,她就再不也碰了。


    “原來,你知道那肉餅子是餿的。”北承安喃喃說。


    “嗯?”


    “沒什麽。”北承安快速收斂了情緒,“那就吃些其他的,總是不能空著腹,會扛不住的。”


    她笑了笑,已經顧不上什麽形象了,仰身躺在床上,“若是,若是他在,該有多好。”


    她一定會鉚足了勁生下他們的孩子。


    這大半年,她從沒有因此掉過淚,這會兒眼淚卻控製不住的往下淌。


    她多希望他能在她最脆弱,最危險的時候陪在她身側。


    北承安的心仿佛被一隻手狠狠攥住,透不過氣,清雅的麵容微微泛著白。


    沒有人知曉,在他與北辰硯抱團取暖的那些黑暗日子裏,被北辰硯日日掛在口中的暖陽不止救贖了北辰硯,也曾救贖了他。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了那隻青白的小手,“放心,用不了多久,他就會來找你了。”


    “真的?”


    巨痛過去,林思棠抬起被冷汗浸濕的小臉,看著北承安。


    “我何時說過假話。”他溫和笑笑。


    此時,院中響起了淩亂腳步聲,很多很雜。


    “姑娘。”


    “少夫人。”


    “穩婆來了,大夫也來了。”知書,奐月快步進屋,顧氏也緊跟著進來了。


    她看了一眼林思棠,似是皺了皺眉,“都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準備東西,穩婆呢,磨蹭什麽,還不趕緊進來。”


    “還有大夫,讓他守在外間,快。”


    人迅速動了起來,一時忙的腳不沾地。


    “安王爺,”顧氏福了福身,“小女要臨產了,還請王爺移步外間,我家老爺也在外麵坐著呢。”


    “嗯。”安王應聲,深深看了眼林思棠,“我說話算數,你可一定要等著他來。”


    “好。”林思棠虛弱的笑了笑。


    從申時到黃昏,屋裏的痛苦叫聲變成了低低的呻吟。


    血水一盆盆的往外端,染紅了青石小路鋪就的地麵。


    林太保穩坐了一個時辰的身子終於動了,豁然起身去了院子裏站著。


    北承安麵無表情的皮囊下,是隱隱發抖的手掌,焦慮的他喘不上氣,也跟了出去。


    “他究竟什麽時候才能進京?”林太保聲音有絲惱火。


    “邊關已經解決,應該,快了吧。”


    二人並肩而立,望著隱去了一半的太陽。


    “一直不曾問過王爺,皇上與您乃是至親兄弟,您為何要幫一個外人去推翻自家的江山?”


    北承安笑笑,“太保大人一向獨善其身,這回不一樣淌了這趟渾水。”


    “老夫是無可奈何。”林太保語氣不怎麽好,“為了女兒,我沒有退路。”


    “本王也是。”北承安幽幽說,“隻是,我是為了活命,至親兄弟,有時還不如外人,何況辰硯也是皇室子,不算外人。”


    最重要的是,這腐敗的江山若是再不換人統治,北氏的江山,就要改名換代,做亡國奴了。


    林太保聞言嗤笑了一聲,“說的不錯,一個會為了一己之私與他國合作謀殺自己將士的君王,忠他何用!”


    二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林太保呼出一口氣,再次回身朝裏屋走去,“怎麽回事,還沒有生出來嗎?”


    知書紅著眼,“穩婆說快了,孩子有些磨人,發動的早,但還不到時辰。”


    “什麽不到時辰,她們不是京城最有名的穩婆嗎,讓她們想辦法去。”林太保的威嚴都要維持不住,發了火。


    顧氏出來剛巧聽見這句,撇了撇嘴,當年她生產,老東西可是穩如泰山,她還以為他不懂呢,原來是不在意她罷了。


    如今他閨女生產,他倒是知曉遭罪了。


    “就算請神醫聖手來,時辰不到也生不出來,老爺別急,姑娘好著呢,就是得多遭些罪。”


    聽了這話,林太保懸著的心算是放下了些。


    屋中的痛苦呻吟聲還在繼續,知書一碗一碗的參湯熬好往裏端。


    林太保與北承安就那麽站在院子裏,看著窗欞上映出的黑影一眨不眨。


    “王爺。”一個黑影突然出現。


    林太保扭頭瞟了一眼,繼續盯著窗欞。


    北承安,“說。”


    “剛收到消息,左華將軍死了,北二公子於半月前帶了兩萬大軍從黃河郡繞路進了綏嶺,一路攻下了二十三座城池,如今距離京城僅剩四百裏。”


    侍衛氣喘籲籲,一臉焦慮。


    “嗯?”北承安有些意外,“這麽快?”


    十日,光是邊關抵達京城車馬也要近半月,他帶著兵馬,一路打過來,也才用半個月?


    林太保也看向了侍衛,深邃的老眼劃過暗芒,“大軍如今駐紮何地?”


    “伽關。”侍衛一臉莫名,人馬上就直逼京城了,這兩位一點都不著急的嗎?


    “半個月才收到消息,看來我們是白替他操心了。”北承安擺了擺手。


    “下去吧,此事不許對任何人提及。”


    侍衛立即應聲,退了下去。


    “不出意外,三日內,薑家那老匹夫也該收到消息了。”林太保說。


    “那就再壓幾日,以你我之權,三五日不成問題,等人距離京城百裏之距,皇兄與薑家反應過來時,兵臨城下,一切都晚了。”


    林太保點了點頭,對身側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頷首立即快跑了出去。


    “嘖,為了個女兒,背上逆賊之名,晚節不保,外人都說您不疼林大姑娘,如今看來,傳言不盡可信啊。”


    “哼。”林太保輕嗤一聲,“身後事,是黑是白又有何意義。”


    正在這時,屋裏響起了歡喜聲,“生了,生了,姑娘生了。”


    隨著幾聲巴掌脆響,嬰孩的啼哭聲在寂靜夜色中響亮的響起。


    北承安鬆開了滿是冷汗的手,“那本王就先回去了,府裏怕是還有一堆事情在等著。”


    林太保點了點頭,“有勞王爺了,老夫也會竭盡全力相助。”


    北承安頷首,掃了一眼裏屋,快步走了。


    “這天兒,就要變了。”林太保歎息一聲,也隨之走出了院子。


    精疲力竭的恍惚間,林思棠似乎瞧見了北辰硯的臉。


    那張清雋,總是溫柔看著她的男人,輕輕撫著她的臉,心疼的對她說,“思棠,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終於來接我了。”


    她低低呢喃了一句,眼皮不受她控製很沉很沉,縱使她很用力的想在看看他,最後還是沒了知覺。


    ……


    日月交替,林思棠睡了很久很久,直到一個軟軟的身子貼著她蹭。


    她猛然睜開眼皮,撫上了肚子,呆愣了一會兒。


    對,她已經生產了,生下了她與北辰硯的孩子。


    “姑娘,您醒了。”知書喜極而泣的哽咽。


    林思棠偏頭,瞧見了一雙腫如核桃的小眼。


    胸口突然被輕輕撞了撞,她又低頭,與一雙小小的,細長的眼睛對上,臉上還盡是褶皺。


    “怎麽這麽醜?”她嫌棄的皺眉,往後挪了挪。


    畫風突轉,知書和奐月有些呆怔。


    “少夫人,這是小公子啊,您和二公子的孩子。”


    她和北辰硯的。


    林思棠在看小家夥,似乎比剛才耐看,順眼了一些。


    知書說,“小孩子都這樣,養養就好看了,姑娘和姑爺都是人中龍鳳,小公子定也是一表人才。”


    “希望吧。”林思棠笑了笑,怎麽瞧都覺得這小家夥與一表人才搭不上邊。


    又想著北念念剛生下來那會兒北辰硯也嫌棄醜,後來不是一樣長開了。


    說不定這小家夥也可以,或者時日久了,他長不開,她能看開了呢。


    “是個男孩?”


    “嗯,出生的時候哭的可響亮了,以後說不定也能像姑爺一樣威風,當個大將軍。”


    林思棠笑笑,“若逢太平盛世,將軍哪有用武之地。”


    他們如今的分離,不就是為了給西涼創造一個太平盛世嗎。


    “錦河,北錦河。”她戳了戳小家夥的臉蛋,笑的歡喜。


    希望他的出生,能澤佑他父親,給西涼所有人一個錦繡山河。


    一望無盡的黑夜中,有一人站在城牆上,眺望著京城的方向,石雕一般佇立不動。


    玄楓再一次上前規勸,“主子,時辰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您該歇息了。”


    北辰硯垂了垂眼皮,“距離京城還有多遠?”


    “大約二百裏,我們日夜兼程,若是攻城順利,兩三日就能到了。”


    “兩三日啊。”北辰硯低念,“怎麽還有那麽久。”


    “……”玄楓唇線拉直,垂下了頭。


    孟玨找不著人,就知他又上了城樓,過來找他,“又望妻呢。”


    北辰硯看了他一眼,“陳嫣兒的屍身送回去了?”


    孟玨默了默,點頭。


    “你說,她究竟愛不愛我?”


    問完又自顧自說,“若是愛,她為何不接受我,若是不愛,又為何甘願為我擋刀呢。”


    北辰硯,“她死前不是說,隻拿你當戰友,不論是誰,她都會救的嗎?”


    “你信嗎?”孟玨問。


    “信。”


    “……”他被噎住,半晌沒說上來話,心一頓頓的割著疼。


    “可我不信。”孟玨低低說,“她一定是怕我內疚,才故意那麽說的。”


    北辰硯轉身下了城樓。


    “哎,我還沒和你說完呢,我受了這麽大打擊,你怎麽就不知道安慰安慰我呢。”


    他倚靠著牆,身子滑坐在地上,喝起了悶酒。


    “還沒有她的信嗎?”羅帳裏,北辰硯木著臉問阿守。


    阿守搖了搖頭。


    北辰硯臉更冷了幾分。


    她如今住在林府,不該連封信都遞不出來才是。


    難道她忘了他,不愛他了?


    想起暗線送回的消息,說北承安經常去林府,一去就大半日,他心中就如打翻了陳醋,酸的五髒六腑都是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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