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轉。


    正值盛夏。


    毒辣的陽光將外麵的花草曬得蔫頭耷腦。


    宸佑殿。


    淩姝墨將一碗冰豆沙,從陸今疏的手中奪了過來,“懷孕了就少吃涼的,對你和孩子都不好。”


    陸今疏頗有些不舍得在冰碗上又停留了幾息,隨後展顏笑道,“都聽殿下的。”


    說起來,李神醫當真是醫術高超,她說陸今疏半個月就能下床,陸今疏的腰椎果然就慢慢好起來了。她開的助孕方子更是有奇效,淩姝墨不過才和他同房八九次,太醫就診斷出,他如今又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他上一個孩子流掉的冤枉,這一次,無論是他還是淩姝墨,都做了萬全的準備。


    自從他被診斷出有孕開始,宸佑殿的人手直接加派了三倍,凡是要入他口的東西,起碼要經過至少四個人試毒。


    而這樣做不好的地方是,色香味俱全的一頓飯到了他的嘴裏,要麽是放冷了,要麽就是泡軟了,口感大不如前。


    但為了肚子裏的孩子能平安出生,陸今疏從來沒有抱怨過半句。


    淩姝墨手裏拿著的,是陸今疏吃剩下一半的冰豆沙,她也沒嫌棄,將剩下的半碗給吃完了。


    別說,甜滋滋又綿密密的,味道是真不錯。


    淩姝墨看了一眼外麵的日頭,現在約摸著差不多午時初了。


    她將空了的碗放在床頭上,對陸今疏道,“孤還有些公務要處理,就先回廣明殿了,等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陸今疏一路目送著淩姝墨離開。


    九福神色複雜的說道,“沈辭將軍一直在廣明殿前廳候著太女殿下。”


    陸今疏沒有接九福的話,他垂頭數著自己掌心的紋路。


    九福卻已經沉不住氣,聲音因為激動變得尖利高昂,“沈賀桉差點就把主子給害死,太女殿下非但不說把沈辭給打出東宮,還拋下主子要去見沈辭。主子,你肚子裏現在還懷著孩子呢,太女殿下到底是什麽意思?”


    九福說著,悲聲痛哭出來,“沈辭她一個人來還不夠,還把她的弟弟沈賀封也給帶了過來。沈賀封正值二八年華,又是雲英未嫁,他跟著自己姐姐跑來東宮,他想要幹什麽,是個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來。”


    兩個月前,淩姝墨為了給他報仇,二話不說的,去將軍府廢了沈辭的胳膊。當時,東宮和將軍府的關係,已經降到了冰點。原本所有人都以為,沈辭和淩姝墨已經結下了死仇。可近些日子了,淩姝墨和沈辭卻多有來往。


    一直截止到今天,沈辭帶著自己庶出的弟弟沈賀封,正式下帖子拜訪淩姝墨。


    沈辭雖說再也沒辦法上戰場了,但她和她母親,畢竟都擔任過一品鎮國大將軍的位置,沈家的價值雖說大不如前了,但是在軍中的餘威和影響力還是有的。也就是說,沈家還有剩餘價值可以被榨幹。再一個就是,如果他們殊死反撲,想要咬掉東宮一塊肉,也不是沒有可能。


    九福胡亂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淚,十分不憤的說道,“太女殿下沒有立刻把沈辭姐弟給趕出府,大半可能就是要把沈賀封給留下來了。主子受了那麽多的罪,太女殿下這樣做,實在是太絕情了。”


    陸今疏卻沒有九福那樣悲觀,“你別在這裏哭了,你去讓人到廣明殿盯著點,要是那個沈賀封被留下來了,你回來跟本宮說一聲。”


    九福要抽泣了幾聲,才終於勉強收拾好了情緒。他沒放心讓別人去盯著沈辭姐弟,親自去了一趟廣明殿。


    廣明殿正院。


    淩姝墨將茶杯給舉了起來,“孤這幾日胃有些不舒服,就以茶代酒,向沈小將軍賠罪了。”


    沈辭連忙站了起來,“微臣實在不敢當殿下的敬酒,殿下實在是太客氣了。”她將一整杯酒全都喝幹了,然後輕輕推了一把,一直安靜站在她身側的沈賀封,“你小子還在這裏傻站著幹什麽?沒看太女殿下茶杯已經空了嗎,真是一點眼力勁都沒有。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麽放心,把你留在東宮伺候太女殿下?”


    沈賀封提起茶壺,他正準備將淩姝墨麵前的空杯子給滿上,淩姝墨就先一步將茶壺口給擋住了,“別倒了,孤實在是喝不下了。”


    沈賀封一時間提著茶壺站在原地,很是不知所措。


    淩姝墨將茶壺放在桌子上,然後順勢握住了他的手,“沈四公子金枝玉葉,端茶倒水的活,怎麽能讓你這樣的美人幹呢?”


    沈賀封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淩姝墨抬起頭來看向沈辭,“要孤來說,兩個月前的那場誤會,鬧得可真是太大了。孤現在想起自己當時的所作所為,心裏真是覺得對不起沈小將軍。”


    沈辭連連擺手,“殿下把李神醫引薦給微臣認識,將微臣的手臂給接了回去,簡直猶如微臣的再生父母,何談對不起一說?”


    兩個人又是一陣的拉扯客氣,最後,淩姝墨一路親自把沈辭送出了東宮的門,若不是沈辭攔著,淩姝墨怕是要直接把人送到將軍府門前。


    把一切看在眼裏的九福,心直接涼到了穀底,簡直不知道一會兒回了宸佑殿,該怎樣用不傷害主子的方式,把話給說明白。


    九福走的時間早。


    他也就沒看見,淩姝墨抬手就給了沈賀封一耳光。


    沈賀封被打懵了,他捂著自己腫起來的半側臉頰,十分無措的看著淩姝墨,“奴不知道做錯了什麽……”


    淩姝墨沒等他說完,就又給了他一巴掌,“兄債弟償,沈賀桉犯下來的過錯,總要有人來承擔,不然你以為你姐姐把你送到東宮來幹什麽?”


    沈賀封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不是這樣的,奴的姐姐不是這樣跟奴說的。姐姐說,要奴來東宮好好伺候殿下。殿下剛才在姐姐麵前,不是也說喜歡奴嗎?”


    淩姝墨冷笑了一聲,“不過就是些場麵話,你居然還當真了,真夠可笑的。”


    沈賀封愣在了原地,淚水從他的眼眶裏流淌而下,等他把臉上的淚水清理幹淨以後,淩姝墨早就已經離開了廣明殿。


    沈賀封被安排到了玲瓏宮東麵的蘭馨殿。


    蘭馨殿的風水布局,僅次於玲瓏宮和長秋宮,就連陸今疏如今所居住的宸佑殿,也不如蘭馨殿的采光好。


    沈賀封在沈家隻是庶出的公子,在他的嫡出兄長沈賀桉還沒有出事前,他在沈家活的就跟個透明人一樣,住所和一應的吃穿用度,自然也是很普通的。


    而蘭馨殿的裝潢富貴大氣,就連牆角最普通的一個花瓶,也是他沒有見過的精致昂貴,一時間,他看著蘭馨殿裏的物件擺設,就像是第一次進城的鄉巴佬一樣。


    沈賀封東摸摸西看看,等他終於把屋裏的東西都稀罕夠了,已經過了飯點。


    沈賀封讓侍從去給他取午膳。


    侍從卻站著沒動,“大廚房每日三餐都是定時定量的,過時不候,東宮的規矩重,可不比將軍府隨意。如今已經過了飯點,沈公子隻能餓著了。”


    沈賀封沒有聽出侍從語氣裏的不耐煩,他著急道,“沒有正餐,那你就先隨便拿點點心應付一下,我等到晚膳的點再用餐。”


    侍從這次連敷衍都不敷衍了,他直接就離開了正屋。


    沈賀封一大清早就梳洗打扮,跟著姐姐來東宮見淩姝墨,他到現在都粒米未沾,腹中實在饑餓難忍,於是,又叫住了另一個正在擦拭屏風的侍從。


    那侍從就像是耳聾了一樣,對沈賀封的吩咐狀若未聞。


    沈賀封隻好親自前往大廚房拿飯,他的腳還沒踏過門檻,就被一個灑掃的侍從從後麵給拽住了,“沈公子,你現在無名無份,不太方便在東宮裏四處閑逛,還請您在蘭馨殿好好待著,不要給我們這些伺候的人添麻煩。”


    沈賀封這個時候就算是再傻,也覺察出不對勁了,他盯著那個侍從,麵色陡變,“你們這是什麽意思?是想把我這麽一個大活人,給餓死在這裏嗎?”


    侍從不回答他的問題,撿起了剛才掉在地上的掃把,接著做起了未做完的活計。


    ……


    宸佑殿。


    九福把看到的事情,原封不動的告訴了陸今疏。


    這件事情從表麵看來,是淩姝墨要和將軍府的人重修舊好。


    可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以太女殿下的性格,要麽幹脆留下沈賀桉一條性命,來賣沈辭一個麵子,既然選擇得罪將軍府,就不可能又將李神醫引薦給沈辭,讓兩家的關係趨於和緩。


    他一向覺得自己比旁人聰明些許,這次卻也看不懂事態的發展了。


    屋門在這個時候傳來了響動。


    淩姝墨進來的同時,將屋裏的所有侍從都給驅散了出去。


    她坐在了陸今疏的床前,繃了一路的嘴角,在此刻勾了起來,“阿疏,最多不超過一個月,孤絕對會送你一個大驚喜。”


    陸今疏的眼睛眨了又眨,“太女殿下別賣關子了,你到底背著臣侍都幹了什麽?”


    淩姝墨笑著給陸今疏倒了一杯溫水,卻是一個字也不肯透露。


    殺了將軍府一家老小,其實都是順帶的,她真正想要搞死的那個人,現在還安穩的,坐在皇宮至高無上的位置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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