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昭將手搓熱,手緩緩伸向的簽筒,幾經抉擇終於抽出一支簽來。


    滿懷期待地露出簽文:臨風冒雨去還鄉,正是其身似燕兒。銜得泥來欲作壘,到頭壘壞複須垢。


    看見簽文的柳恪頓時沉默了,連一旁守在簽筒的小和尚都有些驚訝。簽筒裏幾十上百隻簽,攏共才幾隻下下簽,偏偏被人抽出一支。


    杜若昭讀過詩文,能簡單解出其意,燕子以泥作窩巢,辛苦奔波,最後窩巢又化為泥土。千般用計,晨昏不停,誰知此事,到底徒勞。


    若換做她身上便是日日夜夜讀那麽多醫書,認那麽多藥材,背那麽多脈案……到最後都抵不過四個字,徒勞無功。


    可她不學醫又能做什麽呢,過一兩年去嫁人?又能嫁去哪裏,長安,家人未必在長安久留;回家鄉,家鄉也沒有父母兄弟……


    在杜若昭看來,無論在哪裏都是遠嫁,遠比她走一條與世俗不容的女醫道路更令人生懼。


    眾人眼見杜若昭小臉煞白,正不知如何安慰。旁邊一陣男聲響起,“這位小娘子抽簽之時未曾執禮,怕是做不得數吧!”


    顧不得反應話語的真假,是否因為疏忽行禮而被菩薩怪罪。


    林婉婉拉著徒弟的胳膊,立刻走到簽筒旁邊,二人一道賠罪,“小孩子不懂忌諱,菩薩你大人大量,別同她一般計較。”


    見把守簽筒的小和尚沒有異議,林婉婉立刻道:“虔誠地重新抽一支。”


    小和尚微微頷首,通常抽出下下簽的香客,他們都會尋各種理由讓人重新抽簽,隻是剛才沒來得及開口,話就被人搶了。


    照林婉婉的想法,這種麵向大眾的心理安慰,裏頭就不該存在下下簽。


    大家都是捐了香油錢來的,怎麽能搞客戶心態呢。


    剛才“仗義執言”的是位年輕郎君,柳恪恰好認識,“岑學兄,今日怎在此處?”對方比他早兩三年進入國子監求學。


    岑嘉賜並不諱言,“剛好放了田假,陪同家人來禮佛。”


    國子監的學生的哪怕放了田假,也沒幾個會親身下地。或者說回到家裏還需要下地的,進不了國子監。


    柳恪見岑嘉賜身側隻有仆役,並無家人,也不細細探究,反正隻是萍水相逢。


    岑嘉賜同樣在觀察柳恪一行人,多為女眷稚子,兩個勉強稱得上男丁的都尚是少年,一看就是一大家子骨肉親眷出門上香,無需太多避諱,不是常見的相親局。


    這邊廂杜若昭重新抽出一支簽:運逢得意身顯變,君爾身中皆有益。一向前途無難事,決意之中保清吉。


    是支不錯的簽,尤其一向前途無難事一句,正中杜若昭心懷。


    將簽筒交到林婉婉手上,低聲道:“師父,抽一支。”借我時運的東風,再抽一支好簽來。


    林婉婉顧不得禮數,說不定做不到位還能給自己留條後路。謹慎地抽出一支來:聖人擊磬在於衛,誰料過門有荷簣。嗟歎有心挽道窮,可憐日月今將逝。


    林婉婉本能地知道這是一個典故,卻說不出道不明,將簽文遞給顧盼兒,問道:“怎麽解?”


    這隻是一支中吉簽文,隔壁濟生堂發生的事,顧盼兒有所耳聞,可見師徒幾人近來真有些時運不濟。


    顧盼兒是人,人皆有私心,解簽自然是向著林婉婉來,“說的是孔子擊磬的故事,惜取少年時,應該做的就要及時去做。否則老之將至,有心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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