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正卿等她喝完,抽走牛奶瓶子,抬手一扔。


    他的動作看似利落,牛奶瓶卻在垃圾桶口彈了一下,打了一個圈後才掉進去。


    一隻嬌軟的手伸了過來,放進他的掌心,在他手心輕輕摩挲了兩下。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傅正卿從小練劍,拇指肌腱部位和無名指偏右部位有厚厚的繭子。


    綿軟的手指在繭子的位置輕輕摳了兩下,和石頭直接相撞都不會有什麽疼痛感的部位忽然變得異常脆弱。


    溫熱的觸感如同沙漠裏的甘霖降臨,幹涸的軀體得到了浸潤以後,延展到四肢百骸。


    怪異的想法。


    這時,手機鈴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旖旎。


    景熙掏出手機,見是海瑤打來的,立刻接起電話。


    女人尖銳的聲音傳出聽筒:“不許找人來。”


    “甘華區38棟201。”


    海瑤扔下手機,在周蘭月竹條子落下之前撲到朱雅馨身上。


    脊背上重重挨了一下,周海瑤疼的慘叫一聲。


    “讓開。”周蘭月歇斯底裏地嘶吼。


    “姑姑,別打了。”海瑤仰起頭,目視著眼前猙獰的麵孔。


    海瑤從來沒有看到姑姑如此瘋狂的一麵。


    崩潰地尖叫,失控地哭喊。


    女人壓抑而又破碎的情感在狹窄的出租房裏,像是鬼魅哀鳴從可怕的窟窿中散發出來。


    “朱雅馨,你給我記著。”周蘭月麵無血色,“我今天打你,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朱雅馨一直垂著頭,她嗤了一聲,不以為然,“這句話,我從小到大聽了不知道多少回,你打著為我好的名義,其實隻是滿足你自己的欲望,你把你自己的失敗和無能投射到我身上,強迫我出人頭地,你自己呢?隻能找燒飯洗碗的工作。”


    海瑤緊了緊手臂,小聲說:“雅馨,別說了。”


    周蘭月麵無血色,她的瞳孔漸漸放大,舉著竹條子的手不停地顫抖。


    她的人生是失敗的,所以她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她有錯嗎?


    朱雅馨給她構建了一個虛假的夢,還沒等她享受美夢的饋贈,就被殘酷的事實推入深淵。


    周蘭月的手一鬆,竹條子落在地上。


    “你是人嗎?”情緒高漲之後,周蘭月反而平靜下來,她說這句話時,聲音很平緩,但哽咽的語調還是泄露了她的真實情緒,她佝僂著身子,眼淚簌簌落下,“朱雅馨,你這個人是不是沒有心的,你對得起我嗎?當年我跟你爸離婚,什麽東西都沒要,就要了你。”


    朱雅馨捂著紅腫的臉,仰起頭,同樣的眼眶泛紅:“我寧願不要跟著你,要是跟著爸爸,我不會住在這種破出租屋,我可以穿漂亮的裙子,我可以大大方方接受追我的男孩,因為你,我的人生毀了。”


    周蘭月揮起手,用盡平生所有的力氣,狠狠地朝朱雅馨臉上揮下去。


    ‘啪’的一聲,是對她一生頹敗失落的總結,是對她懷抱著一個虛假妄想的嘲諷,是對她不切實際妄想的諷刺。


    瘋了,她瘋了,世界也瘋了。


    周蘭月疲憊地後退幾步,全身像是被抽幹了靈魂一樣,神情呆滯地站著。


    周海瑤緩緩地鬆開手,不可置信地盯著朱雅馨。


    ——就好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在她的印象裏,周蘭月是一個很好的姑姑,她每次回來,都會給自己帶很多禮物。


    她帶朱雅馨回來找周蘭月時,一直抱著很天真的想法,她說開場白的時候甚至還帶了幾分笑容:“姑姑,雅馨她說不考了,她說要去找工作,到時候我幫她看看,給她參考意見。”


    姑姑聽到‘不考’兩個字時,臉色瞬時陰沉了下來。


    周海瑤以為姑姑怕朱雅馨找不到工作,還沒等她說下一句勸慰的話,周蘭月便吼出了‘跪下’。


    她想說什麽來著,但又覺得說什麽都像在無病呻吟。


    這一刻,無聲和沉默比繁冗和絮叨更來的有力。


    周蘭月轉過身打開門,她就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機械人,一步一步往樓梯下走,每一步都沉重如磐石,壓垮了她這些年來積攢著的一口氣。


    景熙上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周蘭月比在古棲園時老了十歲,她佝僂著脊背,扶著牆壁艱難地往下走。


    “周嬸。”她迎上去,輕喚一聲。


    周蘭月好一會才回過神,她盯著李景熙,愣了大概有幾秒鍾,終於認出她:“你是那個傻子?”


    景熙點頭。


    “你來幹嘛,”周蘭月側頭盯著她,“報仇?”


    “你現在的狀態,我不用報仇。”景熙如實說。


    周蘭月捂住臉,她先是笑,而後開始低聲嗚咽:“是啊,我這幅鬼樣,你還需要動手嗎?”她頓了頓,繼續說,“我女兒,已經替你報仇了。”


    她一步一步往下走,眼神再次陷入空茫狀態。


    手機裏傳來一條信息進來的聲音。


    f:我會叫人跟著她,你先上去。


    景熙的身上戴著迷你攝像頭,正卿和秦澤洋坐在商務車裏沒上來。


    這一天晚上,不可謂不亂。


    朱雅馨的情緒不穩定,一直哭,海瑤和她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淤傷,但都不是很嚴重。


    身上的傷總會有愈合的一天,但心裏的傷呢?


    這種場合,她自然不能問海瑤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大抵和朱雅馨不想考試有關係。


    景熙渴望母愛,可是如果母愛像周蘭月這般極端,她不知道自己還想不想擁有。


    回到家,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身子窩在小沙發裏,四肢像沒了骨節一樣垂落著,仿佛曆經了一次劫難,透著滿身的疲乏。


    手機響了一聲,半晌,景熙才動了動胳膊,劃開屏幕。


    f:難受了,就過來。


    景熙抬起手指,無力地回一句:我沒事。


    f:過來吧,我想抱抱你。


    景熙放在手機屏幕上的手指微微顫抖,她站起身,打開臥室的門,又打開客廳的門關上。


    對麵的門倏然打開,男人頎長的身影站在門後。


    她衝過去,撲進男人的懷裏。


    門旋即被關上,她的脊背抵著門。


    一個吻旋即落下,輕輕淺淺帶著安慰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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