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熙倏然睜開眼睛,側頭看一眼旁邊的朱思琴,掀開被子起床。


    她居然睡著了,夢一個接一個。


    夢的內容碎裂成碎片,一塊碎片中有疲憊的眼睛,一塊碎片中有緊抿嘴巴,一塊碎片中有垂掛的法令紋。


    每一塊碎片都很清晰,卻無法拚湊成完整的人臉。


    是爸爸嗎?


    可是,為什麽會覺得是爸爸呢?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很奇怪。


    她即便見過自己的父母,以她那麽小的年紀,看到的也應該是年輕時候的父親,但她卻像剛見過他一樣。


    現在是淩晨兩點。


    隔壁房間的門開著,裏麵沒有人,整層樓靜悄悄的,除了朱思琴均勻的呼吸聲,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砰砰砰”……


    心髒倏然揪了起來。


    下一刻她便聽到了混亂的腳步聲,那是槍戰中搭配著恐懼和死亡的追逐奔跑,混雜在硝煙的味道裏彌漫出殺戮的殘忍。


    和著海風哀嚎,整艘船仿佛在哭泣顫抖。


    通道的門從裏麵鎖死了,鐵門上有兩個凸起的地方,顯然是被人用子彈打過。


    正卿和翟老師他們不會做這種事,唯一能解釋的是:村民們換戰隊了。


    因為那些魚嗎?


    看來魚不是釣的,除了魚,或許還有更豐厚的食物。


    比起饅頭和亂燉菜,大魚大肉確實更有誘惑力。


    對方不僅提供了食物,還把通道的秘密也告訴了村民,物質和心理雙管齊下,本身就沒忠誠度的村民自然會傾向俞博簡他們。


    船的布局他們已經摸透了,並把所有可能出現機關或者藏匿人的地方全部羅列了一遍,從已有的線索判斷,俞博簡他們躲在西側甲板底下。


    她站在樓梯門邊,柔軟的軀體貼著鋼鐵的牆壁,仰頭看著天空。


    有人。


    李景熙倏然站直身體,五感瞬間放大到極致。


    她走到船沿,扶著欄杆往上看。


    四層樓的位置,一張麵具臉居高臨下地對著她。


    麵具男抬起手,手指慢慢地曲成一個弧形,手的影子在月光映射下,恰好落在她的脖子上。


    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熙熙。”麵具男的聲音很溫柔,“想看我的臉嗎?”


    她勉強撐著這個仰頭的姿勢,脖子僵硬到沒辦法控製喉嚨發出聲音。


    這時,麵具男撐著欄杆,身體輕鬆躍出,落在了三層的廊道上,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


    “過來,跟我們走,”麵具男繼續說,“隻要你跟著我們,爭鬥就結束了,姓傅的和姓翟的都能活著回去,所有人都能回歸到原來的生活。”


    李景熙直起身子,往側麵移動幾步,她搖了搖頭:“你撒謊。”


    “我沒必要對你撒謊,”麵具男雖然刻意變了音,但依然能聽出他的普通話很標準,“明天,我們會送他們回海甘村,姓傅的想要傅家的財產,我們也全部給他,熙熙,你是想讓傅正卿被村民們亂槍射死,還是想讓他回去好好做他的傅家太子爺,你好好想一想?”


    “不管我跟不跟你走,你們都不會放過正卿他們,你們的目的就是消滅正卿,不會因為我選擇哪一邊改變主意。”李景熙盯著他,一字一句,“章哥,對吧?”


    一瞬間,風好像停止了流動,船也好像停止了航行,甚至連海水也不忍心發出一點聲音。


    男人緩緩地抬手,摘下了麵具。


    月光下,章天俊秀的臉更顯慘白,黑白分明的眼珠裏映射出她失望的神情。


    “真的是你。”李景熙心頭酸澀。


    回想起他們曾經的談話內容,她忽然又覺得自己挺可笑。


    “是我,或許也不是我,我腦子裏的記憶很混沌。”邱章天摸了摸自己的臉,從太陽穴一直摸到下頜骨,“我好像很小就認識你,我還記得自己把你從孤兒院帶出來。”


    他茫然地看著海麵,“可我又覺得,我是在陽澤跟拍你以後才認識你。”


    “記憶隻是記憶,它終將成為過去,”李景熙悄悄地往邊上移動幾步,“我們不可能受困於過去,讓這些記憶影響我們現在的生活。”


    “隻有你能理解我,”邱章天收回視線,盯著她,“我跟我媽討論記憶混亂這件事,她總會說:你腦子沒病吧。”


    覺察到他的視線,李景熙倏然停下腳步。


    章天的移動速度猶如鬼魅,即便看清楚了行動軌跡,也沒辦法判斷他什麽時候忽然就到麵前了。


    “我感覺我的大腦被分成了好幾個區塊,一個區塊努力想做一個好人,一個區塊又在慫恿我做壞事,一個區塊極力想要做一些讓我覺得身心愉悅的事情,一個區塊又極其厭惡這種沉溺於娛樂的心理狀態。”


    “人的情緒確實很複雜,”李景熙靠著欄杆,語氣平和,“你現在最想要什麽?”


    章天重新看向大海的方向:“來海甘村那天,我在船上用長槍瞄準鏡瞄過你的脖子,陽澤當時警告我不許動你。”


    李景熙怔了怔。


    她以為章天會提到繪畫,或者提到遊戲,萬萬沒想到他會提到自己的脖子。


    真後悔提這個問題。


    章天的視線再次落在她身上,黑瞳裏透著狠厲:“可是,別人越不想我做的事情,我越想做。”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到李景熙麵前,伸手抓住雪白的脖子,狠狠地把她壓在欄杆上。


    李景熙雙手抓著他的胳膊,卻根本使不上力氣,腳尖慢慢離開了地麵,腰部被按壓出弧度,全身的重量掛在了圍欄上。


    她茫然地看著海麵,碎片中的臉在碧藍背景下浮浮沉沉拚合成一塊,父親的臉時隱時現。


    呼吸越來越困難。


    她沒有掙紮,也沒想過發出任何呼救的聲音。


    但她還想賭一把。


    賭章天不想殺她,賭正卿已經贏得槍戰。


    她鬆開章天的胳膊,雙手緊緊地抓著欄杆的位置。


    關鍵時刻,唯有頑強的意誌力能支撐她活下去。


    畫麵漸漸模糊之際,耳邊傳來一聲骨頭碰撞的巨響。


    腰部伸過來一隻手,將她抱了下來,她睜開眼睛,劇烈地咳嗽幾聲。


    “我去追。”安碩喘著氣從樓梯口衝出來。


    “不用追了,他利用氣流移動,我們沒人能追上。”傅正卿垂頭看著懷裏的人。


    姑娘的嘴唇和身子劇烈的顫抖著,兩隻手緊緊地抓著他的雙臂,雪白的脖子上還殘留著幾個手指印痕。


    觸目驚心!


    喉頭湧過各種複雜滋味,他強迫自己咽下去。


    忽然,懷裏的人發出了氣若遊絲的聲音:“正卿,我——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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