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燈熄滅,隻留舞台中央的一縷光。


    擴音器裏播放著一曲純音,莊嚴中透著頹靡。


    輕緩鋼琴搭配著有節奏的鼓點,飄忽、夢幻,讓人陷入無盡等待中卻不覺得浮躁。


    音樂快到結尾時,李景熙終於想起這首歌叫《褪色》,是一個先鋒類音樂人的作品,除掉人聲後,給人一種煥然一新的錯覺。


    這時,樂曲戛然而止。


    耳邊卻餘韻還在。


    李景熙有些困惑:她剛才真的聽過這首曲子嗎?


    心裏也產生了一個疑問,無相界是真實的?還是現實才是真實的?


    或者,兩邊都是幻覺。


    時斷時續的思考無法回答大腦提出的疑問,她一會兒記起今天早上吃的粉條,海瑤以及她哥圍著桌子,三個人聊了一些信件的事情。


    一會兒,她又記起上班時畫的設計稿,秦工跟她討論了一下細節。


    又過了一會兒,想起下班時,正卿過來接她和秦工,三個人談論著最近好玩的地方。


    耳邊傳來打哈欠的聲音。


    她轉過頭,不禁莞爾。


    正卿垂著頭,他把兜帽戴在頭上,隻露出一點點側臉,眼鏡依舊架在鼻梁上,卻是虛虛半耷拉著,鏡片後露出半闔的眼睛。


    隔了一個位置,翟老師雙手抱胸,一動也不動的姿勢。


    應該也在閉目養神吧!


    看到他們如此鎮定,心裏稍稍安定下來。


    她打起精神掃了一圈,發現大部分人臉上盛著如夢似幻的恍惚感。


    舞台方向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慢慢的,有人從簾幕後麵出來,一身黑袍,中等個子,戴著一個青銅麵具,露出下半個下巴,膚色黝黑。


    看身形,應該是個男人。


    他的步伐緩慢而又莊重,讓人不由自主想起放棄魚尾的美人魚,每一步好像踏在刀刃上。


    到桌子旁,男人轉過身,掃視著會場:“大家好,我是譚梓鳴。”


    “我相信,大家今天來的時候,看到了很多讓人無法接受的畫麵。”


    話音一落,場內發出些微唏噓聲。


    譚梓鳴抬了抬手,場館內安靜下來:“我今天來,隻想羅列一些你們已知的現象,至於後麵該怎麽辦,由你們在場的人決定,”


    他掃了會場一圈,視線定在走廊上,“瀕臨淘汰的人,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有的人,像獵物一樣被人追殺;有的人,為了幾個點,隨意任人糟蹋身體;有的人,渾渾噩噩,整天不知道該幹什麽;至於乞討者和盜竊者,他們以前隻敢躲在看不見的角落,現在明目張膽地出現在你們眼前。”


    “當然,你們也不見得高尚多少,比起那群人,或許有人手段更加卑劣,心裏藏著的東西也更加黑暗,不過,這不是我們今晚要關注的問題,”他頓了頓,忽然提出問題,“重要的是,你們有人能提出解決的辦法嗎?”


    會場內一時無人說話。


    好一會兒,角落裏傳出一個聲音:“消除所有人記憶,重啟遊戲,重新分配。”


    “不行。”


    “你做夢。”


    “不可能。”


    拍桌子聲響起,哄鬧聲差點掀翻整個屋頂。


    廣播裏發出劇烈的嘶嘶聲,李景熙飛快地捂上耳朵,不知過了多久,噪音消失,眾人也不敢再亂說話。


    “我好不容易收集到那麽多點,再說了,蠢貨們即使重來,他們還是蠢貨,”又有人站起身,掃了一圈,“我不想跟蠢貨當朋友。”


    這句話把場內的人逗笑了,不少讚同他意見的人舉起雙手,用力鼓起掌。


    三人沒有跟著起哄。


    “你們肯定沒多少點數了吧?”


    耳邊傳來詢問的聲音,李景熙轉過頭。


    說話的是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她點點頭,如實回答:“嗯,沒有。”


    “難怪,”鴨舌帽男鄙夷地哼一聲,“你們這群人,自己不努力,卻妄想搭別人的順風車,讓我們所有人都從頭開始,我敢打賭,你們這種人,不管到哪個地方,都是失敗者。”


    喧嘩聲還在繼續。


    “我不想從頭開始。”李景熙搖了搖頭,“破壞不會帶來新生,隻會進入循環,我現在最想做的,是從相關事件中總結出規律,找出文明從物質過渡到精神的方法。”


    鴨舌帽男抬手摸著下巴,半晌,沒再說話。


    鼓掌聲稀稀落落,大廳裏慢慢又安靜下來。


    “我就知道你們有人開始蠢蠢欲動,以為找到了重建的機會。”


    譚梓鳴的聲音理智而又緩慢,“我也知道你們都在幹什麽,你們每天都在籌劃著,進入這個陣營,進入那個陣營,互相對立,互相聯盟,明天跟這一群人,後天跟另外一群人,希望能找到歸屬感和認同感,可是越追求虛妄,離事實目標就會越遠。你們爭得你死我活,殊不知,爭鬥過程再凶狠,跟日升日落一比,不值一提。”


    譚梓鳴環視一圈,繼續說,“我們這個世界,已經進入靈感枯竭時期,文藝作品隻討好初入這個領域的新人;孕育創造新事物的時間太過漫長,而模仿的時間卻很快,跟風者們不費吹灰之力攫取別人的智慧結晶,以此獲得巨大利益,導致創造者沒有資金和精力投入新事物;於是整個係統進入惡性循環,各行業同質化嚴重,產品大量過剩,隻能通過低價傾銷拿回成本。”


    “一個蓄水池,如果長期不換水,會變成死水,生活在裏麵的各種生物,會死亡,會腐爛。”


    會場裏有人互相對看,有人冷眼旁觀,有人陷入沉思。


    “就像你們大部分人說的,你們並不想重啟係統,而我也不想。”譚梓鳴緩慢走了兩步,聲音突然變得嚴厲,“趁著你們當中所有人還具備思考能力,我先告訴你們,如果係統無法運轉,我就隻能求助外力介入,”


    他繼續說著:“別試圖抱著僥幸的心情過日子,這對你們不算漫長的人生來說,並沒有任何益處。”


    他再次鄭重申明:“你們遲早會知道,無處不在的神在看著你們,而我,正在給他們傳遞信息。”


    李景熙怔了怔。


    他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譚紫茗已經預料到他們會找到這裏來?


    小說的信息是求救信號嗎?


    “啪嗒”,室內燈光大亮。


    她抬起頭,才發現台上已經沒有人,人們開始陸續散場。


    “走,去後台。”翟子安站起身,逆著人流往裏擠。


    傅正卿和李景熙隨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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