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202客廳的燈亮著。


    李景熙隻穿著鬆垮的毛衣,盤腿坐在地毯上,姿勢端正地像在打坐。


    她抬手翻過一頁,右手握成拳頭支在太陽穴位置,強迫自己進入建築世界。


    情況卻很糟糕。


    在她全心進入書中內容時,周邊的環境會迅速進入冷清狀態,如今,耳邊充斥著塑料紙的‘嘶嘶’聲。


    推開書,她偏頭看了一眼。


    海瑤坐在她旁邊,手裏拿著一根威化餅幹啃著,啃完後又開始撕扯塑料包裝袋。


    街道上傳來小孩的嬉鬧聲,以及路人互相詢問交談的聲音,其中一個應該是隔壁的房東阿姨,她說她晚上吃的是蕎麥麵。


    許是覺察到自己的動靜,海瑤轉過頭,吞下餅幹後問:“吵到你了?要不我去裏麵?”


    “不是你的問題,”李景熙轉過頭,盯著電視機,“心裏有點煩躁,看不進去。”


    “那就歇會。”


    “嗯。”李景熙靠到沙發座椅,看著電視機的方向。


    上麵播放的是偶像劇,這種類型的劇不在她喜好列表,她正準備起身,卻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了。


    西裝革履的男人從樓梯上下來,姿態鬆散卻又透著矜貴,明明隔著屏幕,心頭卻湧現出熟悉的情緒。


    就好像在漫長歲月裏,構想中的人物照進現實,不管在什麽陌生的敘事場合,總能從千絲萬縷的線索中翻找出關聯記憶。


    “我記得你不喜歡偶像劇,”周海瑤說,“要不我調台。”


    李景熙愣了一下,回:“不用。”


    她想了想,下意識問,“這個電視劇是小說改編的嗎?”


    “嗯,”周海瑤報了名字,“應該是這個。”


    李景熙掏出手機,根據海瑤報的名字找到後,隨手翻了翻,幾分鍾後放下。


    周海瑤吃驚地看她一眼:“這麽快看完了?”


    “沒看下去,”李景熙淡淡地說,“內容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書劇分離的吧,”周海瑤問,“心情不好?”


    “有點,”李景熙指了指建築材料,“想報告想的頭疼,總覺得有一條坎邁不過去。”


    周海瑤無奈:“你現在的工作,已經跟我專業八竿子打不著了,反正我一點忙也幫不上。”


    “我也就是發個牢騷而已。”李景熙起身走到電冰箱前,拿了一個梨子,來到廚房,拿起刨子刨著。


    吃完後,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把果核扔進垃圾桶,打開水龍頭洗手,扯了兩張紙擦幹。


    這時,手機響了一聲。


    f:還看書嗎?要不要出去走走?


    半個小時後,他們已經站在層樓交疊的娛樂廣場。


    綠色環繞的廣場中間,一座斜坡式建築體,從燈光映射中舒舒緩緩地走來。


    周遭圍繞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分布在建築體四周,鑲嵌成了廣場的餘緒。


    “這個建築體好漂亮,”李景熙喃喃,“這段時間太忙,我還第一次知道這個地方。”


    傅正卿說:“這是秦工的作品。”


    “啊?”李景熙錯愕,想了想,說,“你特地了解過‘文潤’?”


    “那倒不是,還記得我們三個第一次見麵嗎,在‘熙源’超市,”傅正卿偏頭看著她,見她點頭,說,“你走後,我跟他抬了幾句杠,於是就叫澤洋查了一下他的詳細資料,看看有沒有可利用的點。”


    李景熙:“……”


    雖說了解正卿的脾性,他把心機城府如此坦白地放在她麵前,心裏還是會拂過一絲不忍直視之感。


    兩個人沿著建築體外部階梯往上走,隨著視野越來越高,心境上也慢慢有了變化。


    從高處往下看,人群慢慢開始稀稀落落,最後變得渺小如煙塵一樣矗立著,仿佛在接受老天爺的檢閱。


    此情此景,讓人莫名想起一句:舉頭三尺有神明。


    十分鍾後,他們站在了建築體頂端平台上。


    傅正卿扶著欄杆,說出心裏的感受:“這個廣場麵積很大,休閑空間合理穿插在商業城市裏,雖然無法造就盈利性項目,卻實實在在尊重了人這一主體。”


    他頓了頓,“這就是我看到這個娛樂廣場時,感受到的關於‘文潤’的理念。”


    李景熙偏過頭,恰好和他四目相對。


    他的右眼覆著紗布,完好的左眼眼珠裏折射出畫麵:瞳孔內是自己的臉,自瞳孔往外延伸出綠樹,一圈一圈擴展後定格在路燈上。


    “怎麽了?”傅正卿問。


    “因為你這句話,我忽然有了新的感悟,”李景熙轉過頭,目視著遠方,“義城是商業城市,如果盲目協調,隻會造出一個空中樓閣,隻有結合城市曆史發展規律,人和自然相互合作,才能有序更新,為文化打下紮實的基礎。”


    傅正卿讚同:“是的,每個人對美的感知度不一樣,對於個體而言,美是獨享的美,對於建築而言,美是流動的美。”


    李景熙接上:“當人群簇擁在建築周邊,他們便成了創造‘美’的一部分。”


    這句話後,兩個人很默契地沉默了一會兒。


    微涼的風吹過,讓人心情舒暢又安寧。


    在他們不遠的地方,還站著一對母女,女孩應該是做錯了什麽事,惶恐地說:“媽媽,我不小心把泡泡機掉下去了。”


    那位母親看起來有點疲憊,但還是壓著脾氣說:“咱們下去吧,看看還能不能找到。”


    這之後,母女倆匆匆下去。


    許是因為聲音忽然消失的緣故,周遭變得十分寧靜,她在邁動腳步時,甚至產生了一個生怕驚擾到什麽的念頭。


    “再走走吧。”傅正卿出聲。


    “好啊。”


    他們繞了一圈,來到一排石椅前,望著不遠處的霓虹燈,感受著時間無聲地流淌。


    靜默了一會兒,李景熙開口:“你叫我出來,是因為知道了我在公司不順利嗎?”


    “秦工給我打電話,”傅正卿說,“他說公司今天出了點小爭執,讓我問問你。”


    “比起那點小爭執,匯報內容才是我糾結的地方,”李景熙笑了笑,“不過現在已經解決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天誌明圓桌會議,這個節目找到了嗎? ”


    “沒有,”傅正卿說,“調查了很多人,沒人承認看過這個節目。”


    李景熙想了想:“我哥會不會,是在無相界看的這個節目?”


    “有這個可能,”傅正卿將一隻手搭在她肩上,“花前月下,可以討論一些其他事情嗎?”


    李景熙感到空氣中多了一股熱流,好似蒸煮饅頭時開鍋的一瞬間,熱氣撲麵。


    如此良辰,無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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