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半天,”秦澤洋開始失去耐性,“你們到底想幹嘛?特地換個地方跟我們聊天?”


    “不,這是你們選擇的地方。”俞博簡慢條斯理地說,“我們隻是來看看你們,聽一聽你們的臨終遺言。”


    “你這個王八蛋,再胡說,我一槍……”秦澤洋怒目而視。


    傅正卿製止他:“不要中計。”


    雖然有些狐疑,秦澤洋收回槍。


    六個人之間相距兩米左右,空氣中暗含著對峙的意味。


    傅正卿指了指民居的方向,打破僵局:“你是不是一直在期待我們能做點什麽,可是,我們卻一直沒有如你們的願。”


    他微笑著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們的計劃。”


    這問題模棱兩可,又有那麽點試探的味道。


    俞博簡譏誚一笑,反問:“是嗎?即使你知道了,我想,也已經有點晚了。”


    話音一落,狂風肆起,將腳手架吹的撲棱作響,綠籬圍擋外的垃圾站飛起幾個塑料袋,順著風走了一段路程落下。


    傅陽澤的頭發被吹了下來,散落一半,遮住了他的臉,但他卻沒有抬手捋開的意思。


    他隻是呆呆地站著,雙臂像是脫臼似地耷拉著。


    看起來有點像


    ——人偶。


    秦天華的眼神咄咄逼人,嘴角微微勾出一個弧度。


    ‘哢噠’,一聲手槍拉栓的輕響。


    秦澤洋脊背繃緊,也拉起槍栓,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聲音來源。


    秦天華的右手放在口袋裏,眼神裏流露出嗜血的光芒。


    氣氛再度陷入緊張狀態。


    安碩一隻腳站在地上,一隻腳踩著腳手架,身體半伏,手臂空落落地舉在空中,順著刀背拉出精悍的脊背線條,一直延伸到結實的大腿。


    “先別動。”傅正卿冷靜地重複,“都先別動。”


    安碩直起身,放鬆了一下胳膊和身體。


    秦澤洋跟在傅正卿身後,亦步亦趨,僅隔五六步距離,他緊張地看著對麵三個人,視線在他們身上掃來掃去。


    僵持時間不過三十秒,傅正卿卻有一種過了半生的感覺。


    他脊背緊繃,隱藏在墨鏡後的左眼,掃了一圈民居四周。


    一種奇怪的感覺漸漸產生:他好像不斷能聽到不屬於當前環境的聲音。


    他們被帶到了另外一個空間?還是有人在附近監視著他們?有沒有可能眼前的三個人其實並沒有跟自己在同一個空間。


    不遠處的民居忽然起了一陣騷動,幾隻麻雀飛向天空朝西而去。


    正在攪動的雲層在它們身上灑下一片蕭殺的情緒,不安再次湧動而來。


    他往前走了兩步,不斷朝俞博簡抵近,眼前的人顯然有些錯愕,但沒有動。


    於是他幹脆一口氣走到跟前,與對方隻相距四五步。


    站定後,相似的感覺再次襲來,他從一開始就在懷疑三人的真實性,在和他們對話的過程中,他能聽出話語中一直引導他們主動開槍的信號。


    “說實話,我們之間沒什麽深仇大恨,完全可以從對抗走向合作。”俞博簡說,“隻要你們改變主意,一切都可以商量。”


    他心平氣和地說,“至少今天,你們完全可以用任含秀一條命,換你們三個人的命。”


    還不等傅正卿開口,傅陽澤先打斷了:“抱歉,要是你今天準備放過他們,我寧願自己單幹。”


    秦天華不忘提點一句:“那玩意兒不便宜。”


    “便宜還是貴,都不關我的事兒。”傅陽澤脫口而出,兒化音很標準。


    秦天華掏出右手,黑洞洞的槍還未來得及舉到半空中,肘部被傅正卿手掌的力道狠狠地切了下來。


    緊接著,傅正卿伸出右手從下往上一推,輕巧的手槍飛到空中,落到他手裏。


    “我跟我二哥的想法一樣,也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傅正卿舉起手槍,看著秦天華,“果然隻有你跟我們處在同一個空間。”


    秦天華緊緊盯著傅正卿。


    “你還真是可憐,每次都被安排成炮灰的角色,”秦澤洋幾乎有些高興地說,“那兩個混蛋就沒把你當自己人。”


    秦天華口氣有些遺憾:“原來你們已經知道了。”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居然在微笑。


    傅正卿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艱難地抬起頭,墨鏡遮住了的獨眼灼灼逼人,卻難以抵擋手中被牽引的力量,手臂不由自主往上,舉起了手槍。


    “什麽情況?”安碩緊張地問。


    傅正卿扣動了扳機,一股輕煙從空洞中冒出來,子彈彈射到頭頂爆炸,彈片在水泥上劃出幾道彈痕。


    他使勁拉下胳膊,對準秦天華,再次扣動扳機。


    秦天華的頭猛地向右一歪,子彈劃過臉頰,洞穿竹竿。


    這時,一陣狂風吹來,瘋狂地噴湧向秦天華三人,仿佛帶著瘋狂的力量,撕扯著他們的衣服和身體。


    三道身影先是被撕碎、而後像不穩定的電磁幹擾畫麵,慢慢消融,最後從鋼筋水泥的世界被卷走。


    傅正卿硬撐著的身子癱軟了下來,手槍掉在了鋼絲編織的網格上,小小的槍身沒入孔洞。


    他感到自己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崩塌,即便運用強大的意誌力,也無法挽回這種崩塌。


    “終究還是躲不過去。”他輕聲呢喃。


    身子搖搖晃晃,有一半的身軀是麻木的,雙腿幾乎不能站立。


    秦澤洋和安碩收起武器,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身子,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不安的眼神。


    這時,白光蔓延。


    炫目的強光使三人什麽也看不見,隻能聽見不遠處淩亂而又可怕的嘶叫聲。


    不斷有人從民居中間的巷道走出來,他們有些拿著手槍,有些拿著步槍,以扇形方式分開,幾乎沒什麽秩序地朝他們包圍過來。


    “我艸,”秦澤洋咬牙,一字一頓地說出下麵的話,“這是軍隊嗎?”


    傅正卿歪頭看過去,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像一隻受了傷的野獸。


    耳邊傳來安碩的聲音:“卿哥,你先別動。”


    恐懼像半夜的噩夢攫住喉嚨,有一瞬間,他全身肌肉僵硬,呼吸困難,發不出聲音。


    不能……這麽下去。


    他要救自己,也要救安碩和澤洋!


    空蕩蕩的汽車旋轉車道,李景熙邁著輕盈的步子從左邊跑到右邊。


    “顧醫生,你聽到槍聲了嗎?”她緊張地看向顧安和。


    顧安和回過頭,看著她:“沒有。”


    他很快意識到什麽,反問,“他們在這?隻是我們看不見。”


    “應該是的。”李景熙聲音顫抖了一下,“正卿他,好像陷入了困境,他好像有點迷茫。”


    “他不會有事的,”顧安和說,他的聲音溫潤,極具安撫的力量,“我們先想想怎麽進入他們的領域,提高恐懼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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