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冬天,黑的很早。


    申時過半,天已經黑透了。


    顧玄知不知道那些匈奴人會不會來,他讓賈鳩帶著一小堆人,護送謝氏族中的老弱婦孺進山。


    夜晚的溫度有零下三十度。


    人在外麵沒有任何保暖措施會被凍死。


    他們提前做了準備,希望謝氏族人能熬過去。


    顧玄知在帳篷裏,等著匈奴人來。


    忽然,有人打著簾子進來,顧玄知頭也不抬地問:“可有消息?”


    “匈奴人在百裏開外的地方安營紮寨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謝清和驀地抬頭,深邃的冷眸犀利萬分。


    他沉聲質問:“三郎,你怎麽會在這裏?”


    “表兄,我父兄甘願赴死,那是他們想保你。你如今為了我祖母,為了我娘和侄兒們,想要拚盡自己的性命。我又怎麽會獨自逃命?我也是我爹的兒子,我和大哥二哥一樣,誓死守護殿下!”


    謝清和單膝跪地,眼睛紅紅的:“殿下,請您成全三郎吧!”


    良久,顧玄知聲音沉沉地開口。


    “你可知,這一戰會死?”


    謝清和平靜地說:“謝家兒郎,自出生起就知道,我們會戰死沙場。”


    “三郎,你可想過,若是你死了,你的祖母怎麽辦?你的母親怎麽辦?大哥二哥尚未長成的幼子又當如何?”顧玄知不想謝清和死。


    謝清和也不能死。


    他有功夫,卻喜歡習文。


    為此,母後特意把這小子接到宮裏來,還讓他拜大儒為師。


    他走的是謝家兒郎不一樣的路。


    謝清和紅著眼睛說:“我已經向祖母和母親道別了。”


    顧玄知歎氣。


    “罷了,你就跟在我身邊。”


    他會在死之前,讓賈易帶著謝清和離開。


    “殿下,我這就出去看看。”


    謝清和起身,擦幹眼淚,出去找人詢問情況。


    他們這麽多人根本走不了。


    草原上都是雪,會留下痕跡。


    隻有他們死守在這裏,盡可能的殺匈奴人,才能給謝氏族人留下充足的時間和機會。


    顧玄知在等。


    等神女的信。


    他不知道他那荒謬的請求,是不是惹怒了孟先生。


    顧玄知又何嚐不想活呢?


    隻是他活下來的希望太渺茫。


    外麵傳來動靜,顧玄知從帳篷裏出去,不管是後編入隊伍中的奴隸,還是留下來的謝氏族人中的男兒,都沒有人逃離。


    月光很亮。


    也很寧靜。


    低氣壓籠罩在部落上空,所有人都帶著必死的決心等著匈奴人殺過來。打算就算是死,也要帶上一個匈奴人。


    “把所有的肉都煮了,再把剩下的米,全部都蒸上,讓所有人都吃個飽飯!”顧玄知沉聲下令,“去把其他人也叫回來。”


    “是!”


    賈易立刻派人去叫賈爾他們回來。


    顧玄知看著滿營的侍衛,今晚或者是明天一早,他們可能全都沒命了。


    在死之前,他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們吃上一頓飽飯。


    賈初帶著人過來,拿米取肉。


    米香傳來。


    所有人都沒有饞的感覺,目光平靜得可怕。


    直到一大鍋肉燉了好些菜,香味傳出來,他們眼底才有了神采。


    飯菜做好。


    大夥拿著木碗打了飯回到帳篷裏默默地吃飯。


    “殿下,你也吃點吧。”


    謝清和端著飯菜送進帳篷,出來喊顧玄知。


    顧玄知背對著謝清和:“三郎,你先去吃。”


    謝清和沒動,就陪著他站在外麵。


    侍衛們哪怕吃著飯,依舊是死氣沉沉的。


    這飯和斷頭飯沒區別。


    謝清和偷偷抹掉眼淚,正要轉身,驀地瞳孔放大。


    其他正在吃飯的侍衛們也瞪大眼睛,震驚地看著眼前幾十個大箱子。


    這……


    是神女顯靈了!


    侍衛們眼底麻木一掃而空,全部振奮地看向顧玄知。


    “殿下!”


    謝清和艱難地開口。


    顧玄知也看到了。


    他上前一步,拿起最上麵的紙,上麵隻有一句話:“顧玄知,無論如何你要好好活著,一定要活下來!”


    顧玄知心口一跳,整個人似乎被重新注入了生機。


    他抽出匕首,打開紙箱。


    一整箱子擺得整整齊齊的弓箭出現在顧玄知眼前。


    黑色的弓箭,在月光下反著幽光。


    這是武器?


    神女竟然會給他們送武器?


    顧玄知拿出一把弓,弓很輕,比他用過的弓都很輕。


    “把其他的箱子都打開。”顧玄知精神大振。


    有武器,他們未必不能與匈奴人一戰。


    “遵命!”


    謝清和瞬間起身,叫著賈易,讓他帶人過來一起過來幫忙開紙箱。


    突然,謝清和驚喜地喊道:“殿下,這一箱子全都是箭!是鐵箭!”


    “鐵箭?”


    顧玄知驚喜上前,他拿起箭,搭在弦上,衝著遠處拉弓射去。


    箭精準地射在不遠處的草垛上。


    顧玄知低頭看著手裏的弓,不禁讚歎道:“好弓!”


    不知道這弓是什麽材料製成的,他把拉滿弓都沒事。箭的力道和威力也很強,絲毫不亞於弓裏那把絕世好弓。


    顧玄知麵色一沉,嚴肅道:“賈三,把弓箭分配下去,讓大家先熟悉一下。”


    賈三上前抱拳:“屬下遵命。”


    弓箭發下去,還剩下不少。


    每人發了十支箭,其他沒拿到弓箭的人快速吃飯,吃了飯就拿著弓到旁邊去練習。


    顧玄知讓謝清和他們這些會弓箭的人,去指點那些不會弓箭的人。


    實在不會的,就拿武器。


    他的侍衛裏有十幾個會射箭的好手,顧玄知給這些人多發了一些箭。


    *


    不行,光有弓箭不行。


    萬一敵人很多……


    敵人一定很多。


    顧玄知不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是不會像交代後事似的懇求她答應。


    她得想點別的辦法。


    有了!


    孟芊芊腦子裏靈光一閃,她轉身跑到倉庫,找出一桶汽油,拎著就往倉庫跑。


    生死存亡之際,她來不及一個字一個字的寫。


    用平板電腦的話也不行。


    平板電腦顧玄知可能都弄不太明白,看個圖還行,點開音頻或許會弄不明白。


    她在屋裏一通亂翻,忽然看到抽屜裏的錄音筆。


    孟芊芊按下錄音鍵:“顧玄知,這個東西是汽油,隻要灑在能燃燒的地方,隻要有點火星,就會迅速燃燒。你用的時候,千萬要小心。還有……”


    她錄音完畢,在紙條上寫了錄音筆的使用辦法。


    拿著錄音筆和紙,快速往倉庫跑。


    時間就是生命。


    她在爭分奪秒。


    汽油送過去,孟芊芊感覺自己的腿都軟了。


    她隻盼著這場仗,顧玄知能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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