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地處中土北部區域,四季分明,剛剛立冬便已降了雪。


    雪花如鵝毛飄了一夜,待清晨推開窗子時,汴京已然銀裝素裹。官巷的小姐們紛紛出門,或煮茶賞雪、或踏雪尋梅,過著普通人的自在生活。


    陸斬自武官城趕回,恰好碰上這場大雪,他披上黑色大氅,徑直來到鎮妖司紫氣樓:“少司主在嗎?”


    紫氣樓外的守衛連忙抱拳行禮:


    “執刃大人,少司主早晨便出去了,稱有要事處理,不過雀大人在紫氣樓。”


    “雀大人?”


    “就是您身旁的那隻胖鳥。”守衛訕笑著道:“您不在的時候,它天天都在紫氣樓,少司主很是寵它。”


    陸斬眼角抽抽:“我進去瞧瞧。”


    紫氣樓暖意融融,陸斬剛剛進去,便有人上前侍候,他將大氅扯下,徑直走向紫氣樓書房。


    二樓書房是少司主辦公場所,現如今少司主不在,便被雀雀霸占。


    雀雀肚皮朝天,躺在太師椅上,翅膀邊放著靈茶、靈果、瓜子跟諸多小食,旁邊還站著兩名女官,正給雀雀搖著扇子。


    “……”


    陸斬臉色一黑,上前讓女官退下,伸手提留起雀雀的爪子:“還挺會享受阿?”


    雀雀正美滋滋享受,忽然聽到熟悉聲音,猛地一個激靈,倏然瞪大眼睛:“小陸,你這麽快就回來了?”


    “不想我回來?”


    “那倒沒有…你不在家的時候,本大王天天在這陪伴你女人,也挺累的。楚楚便罷了,時不時還要陪大司主嘮嗑,嘮的不對她就捶我,本大王也很辛苦啊,你回來真是太好了。”


    雀雀水靈靈的大眼睛亂轉,攤開雙翅,做出疲憊姿態。


    她小小的雀鳥身軀,實在承受了太多。


    陸斬將她放到桌子上,自己坐在太師椅上,問道:


    “你不在家中陪伴小白,老是往鎮妖司跑做什麽?”


    雀雀一屁股坐在書籍上,雙翅環胸道:


    “我也想呀,可是小白每天都在修煉,也沒空搭理我呀。而且我覺得小白不太聰明,根本不像狐狸精。”


    ?!


    傻子之間也有歧視鏈?


    陸斬眨了眨眼:“你就聰明了?”


    “本大王不聰明嗎?就連大司主那個難伺候的女人,都誇本大王是鳳凰中的鳳凰,智慧中的智慧。”


    陸斬覺得這話不是誇讚,但看雀雀得意洋洋的樣子,就沒跟雀雀繼續掰扯,笑了笑:


    “分明是饞鎮妖司的靈食,還要說的如此冠冕堂皇。你自己玩吧,我出去辦點事。”


    雀雀撲棱著翅膀:“別著急呀,我有件事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說。”


    陸斬從武官城歸來,按照章程,是要寫個折子,跟少司主奏報。但他跟小楚很熟,倒也無須寫折子,但言語匯報是需要的。


    眼下小楚不在司中,陸斬就想去看看諸葛沉那邊。


    聽到雀雀這話,陸斬停下腳步:“什麽事?”


    雀雀眨了眨眼,小聲道:“那個…據我所知,你的兩個女人可能要打起來了。”


    ……


    ……


    “簌簌~~”


    天色陰沉呈鴉青色,雪花簌簌飄落,汴京白虎街被團團圍住,鎮妖司十二司出動兩司,將百姓清離,布陣將整條街隔絕。


    外麵百姓看不到裏麵狀況,但隻看鎮妖司這麽大陣仗,就知道白虎街出了事兒,而且事兒還不小。


    若是其他事情,百姓們或許還會好奇,可事關鎮妖司,他們就一點也不好奇了,甚至怕被誤傷,個個都距離白虎街很遠。


    “轟轟轟……


    白虎街內,真炁對轟聲不絕於耳,刀槍劍戟聲如玉碎轟鳴,連天際烏雲都被刀劍之氣攪碎,藏匿於白虎街的合歡派分舵,短短半盞茶的時間,便被剿的稀碎。


    妖女們本想使用‘衣衫襤褸’之招,來迷惑鎮妖師視線,可不知道這些鎮妖師是怎麽回事,眼底竟然沒有絲毫世俗的欲望,反而口口聲聲提及刑法,一門心思要肅清妖女。


    擅長律法的劉司律拎著《大周刑法》走來,老神在在道:


    “好!幹得不錯,就得是這種形態!咱們司的人都給我記住,不管對方多漂亮,隻要觸犯大周律法,全都給我抓起來問罪!”


    “……”


    合歡派教眾咬牙切齒,對於鎮妖司劉司律,她們早有耳聞。


    此人可稱鎮妖司奇葩,閑著沒事就拎著本《大周刑法》,四處跟人普及律法,跟拎著《聖人傳》給人講道理的商文昊共稱鎮妖司兩大奇葩。


    眼見鎮妖師們鐵血手腕,妖女們隻能咬牙決戰。


    而趁著這個檔口,一道黑影重創數名鎮妖師,突出重圍,朝著外麵逃竄,她沒有選擇禦風,而是行走於街巷之間,避開空中監察,用來擺脫鎮妖司的追捕。


    黑影身材挺拔豐腴,臉上戴著麵具,但根據身形來看,依稀能辨別是位中年女人。


    待遠離戰鬥區域,中年女人脫掉黑袍,露出裏麵棗紅色衣衫,偽裝成普通百姓行走。


    眼看即將逃出白虎街街區,中年女人卻忽然停下腳步,猛地抬頭看去。


    天色陰沉,雪虐風饕,雪花如鵝毛飄落,擋住街邊風景,但中年女人依稀能感知到,在無盡暴雪後麵,有一道沉穩的腳步聲,正不疾不徐地朝著這邊而來,雪花被對方的氣勢所震,似乎都為之凝固。


    中年女人臉色一變,不假思索地轉身,欲朝著右手巷子躲去,可她剛剛跑出去兩步,前方昏沉沉的天際,忽然亮起一道金色的強光。


    那金光明亮如驚雷,像是要劈開這片天地,迅疾地朝著這方而來。


    中年女人隻覺呼吸一滯,還沒來得及調動真炁,便覺得一陣涼意從耳畔吹拂而過,將她身軀劈成兩半。


    在最後的瞬間,中年女人透過這幾乎劈開天地的劍光,看清了站在街角的人影。


    那是位身著粉色長裙的年輕姑娘,她披著銀色大氅,猶如雪地裏綻放的晚蓮,手中撐著把繪青竹的油紙傘,一步一步朝著這邊而來,那張尚顯稚嫩的臉龐,明豔的令天地都為之失色。


    “呃……”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中年女人根本來不及反抗,肉身便已經被劈開,她喉嚨發出低吼聲,破碎的身軀裏緩緩凝聚出一道魂影。


    魂影搖搖晃晃,朝著遠空遁去。


    卻見那貴氣十足的年輕姑娘,不緊不慢地抬起右掌,那鋪天蓋地的金光再次劈殺而來。


    這一回,中年女人終於看清了金光的真身……


    那是一把金色的巨劍!


    “心……劍!”


    中年女人掙紮著說出兩個字,元神很快便支離破碎,成為劍下亡魂。


    楚晚棠邁步前來,引動心劍對著中年女人屍身連續刺了幾劍,確定對方已經徹底死亡後,這才收回心劍。


    方才能撼動山嶽的心劍,此時猶如發絲般輕細,沒入楚晚棠心口之中。


    “踏踏踏……”


    身後傳來腳步聲,卻是清若禦風而來。


    待落地後,清若望著不成樣子的屍身,輕聲道:“人都已經死了,你沒必要如此鞭屍。”


    楚晚棠優雅轉身,奢華秀美的大氅沒被血汙沾染分毫,她看著眉間沉重的清若,笑道:


    “合歡派大長老常年以血肉煉丹,害人無數,莫說鞭屍,就算將她挫骨揚灰,都難還無辜者公道。聖女說出此言,莫非是動了惻隱之心?”


    清若搖搖頭:“自然沒有。”


    楚晚棠邁步走向旁邊茶亭,收傘優雅而坐,將茶壺上的血跡擦拭幹淨,自顧自倒了杯茶:


    “經過今日清洗,合歡派罪孽消解大半,此後退回極北寒蟬之地,隻要安分守己,朝廷跟仙門便不會再去打攪。”


    清若走到楚晚棠跟前,看著她怡然自得的模樣,心底有些氣:


    “你說過的,隻要將合歡派作惡教徒執法,合歡派便能留在汴京,難道你現在想反悔不成?”


    楚晚棠吹了吹茶水,姿態慵懶:“你以為你是在跟誰說話?”


    清若攥了攥手,當日她從南疆來到汴京,得知陸斬回來後,便趁著夜色去探望陸斬,結果卻意外撞破陸斬跟楚晚棠的好事。


    也怪她當時大意,隻以為大家都是同根之輩的姐妹,便出言調侃了幾句。


    卻沒想到楚晚棠十分記仇,當場抬出鎮妖司少司主的架子壓她。


    雖說合歡派在逐漸洗白,可畢竟還沒洗白成功,在中原仍是人人喊打的妖女,鎮妖司若是對付合歡派,合情合理,堪稱替天行道。


    清若隻能跟楚晚棠服軟,順便定下清洗合歡派的計策。當然,定下此計,並非楚晚棠強逼,而是清若也有此意。


    雖說她的改革計劃,已經逐步實施,但是就算改革成功,教眾們曾經做的血債,也必須償還,給天下一個交代,否則合歡派就算改頭換麵,也將背負著曾經的罪孽,在正道一途舉步維艱。


    定下此計,她跟楚晚棠互惠互利。


    隻不過,當初楚晚棠給了承諾,隻要清洗了合歡派後,剩下的本分教徒,可以留在汴京發展。


    清若沒想到,看似清正廉潔、一腔正義的楚晚棠,竟然會背信棄義,她深吸一口氣,放緩聲音道:


    “姐姐,你是想言而無信嗎?”


    “言而無信?”楚晚棠挑了挑眉:“跟邪教妖女講什麽道義?”


    清若一時語塞,倔強地盯著楚晚棠半晌,以為楚晚棠仍在記恨那晚的事情,便道:


    “姐姐,那晚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不該打擾你跟陸郎的好事,更不該在陸郎麵前奚落你,甚至還想當著你的麵跟陸郎親熱……”


    楚晚棠眼角抽抽,覺得清若腦子有病,她抬手打斷了清若的話:


    “清若妹妹,大可不必如此。你我雖然有些交情,但私交跟公事無關。我確實說過,隻要合歡派配合交出作惡多端的教眾,便可以留在汴京。但是留在汴京,跟在汴京公然發展勢力,這是兩個概念。”


    “合歡派確實已經付出代價,但是你們的罵名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洗清,留在汴京不僅沒有好處,甚至會引起正道修者的逆反之心,對你們群起而攻之。”


    “常言道江湖事江湖了,若真發生那種事情,朝廷是沒義務去管你們江湖恩怨的,你覺得到了那個時候,合歡派勝算幾何?倒不如乖乖回寒蟬之地,將風評徹底扭轉後,再來中土分一杯羹,對大家都好。”


    楚晚棠並不覺得自己背信棄義,因為跟邪教妖女沒必要講道義。當然她也不想將事情做絕,如今的方案,對合歡派而言是最好的。


    雖然極北之地苦寒,但是朝廷跟仙門不會再朝著她們發難,並且會用今日之事為例,證明合歡派有悔過之心。隻要剩下的教眾痛定思痛,努力發展,相信有一天會徹底被世人接受,而不是在沒有徹底洗白前,強行融入中土。


    清若逐漸冷靜下來,坐在楚晚棠對麵,道:


    “這確實是個法子,隻是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也沒得到鎮妖司庇佑,其他幫眾未必會甘心……”


    楚晚棠笑了笑,眼神兒有幾分玩味:


    “朝廷從不庇佑任何江湖門派,隻會公正行事。別說是你們臭名昭著的合歡派,就算是五大仙門,想要打著朝廷的幌子發展,也是癡人說夢的。朝廷跟仙門不再對付你們,已經是最大的寬容,清若啊,你好歹是在青樓裏混過的,腦子怎會如此愚鈍?”


    “……”


    清若瞪著眼睛,想為自己辯駁,可她跟楚晚棠相比,確實有些愚鈍。也隻有在麵對陸郎時,她的腦袋瓜會轉得快一些。


    清若找不到反駁的話語,隻能悶聲道:


    “是我天真,隻是姐姐張口閉口都提起我在青樓的事,莫非是在吃醋?陸郎第一回是跟我發生的,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姐姐吃醋也無用。”


    楚晚棠捏著茶杯的手頓了頓,又搖了搖頭:


    “你還是太小瞧我了,我確實仰慕陸觀棋,但我跟陸觀棋的感情,至真至純,並未摻雜其他,還不至於因此針對你,合歡派回極北之地默默改革,是我給你留的最好的退路。他日若你思念陸觀棋,大可以前來中原看他,隻要你們不大張旗鼓侵占中原資源,相信沒人會針對你們的。”


    清若給自己倒了杯茶,有些沉默。


    楚晚棠說得對,就算合歡派被清洗,絕大部分作惡弟子都被執法,可並不是百分百執法,畢竟有許多弟子尚且在外。


    再者,江湖風評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扭轉,她們本是極北之地的勢力,在這種聲名狼藉時,強行在中原發展,這就無異於‘入侵’中原江湖,勢必會被其他勢力盯上……


    可問題是,對確實對,但她看楚晚棠的態度,莫名地就有些委屈。


    大家不是一家人嗎?明明都是姐妹,有什麽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說嗎?非要冷著臉說這些。


    她是笨了點,但是腦子是否聰慧,此乃天生,很難改變。況且,她做人做事尚可,可唯獨不擅長勾心鬥角,在楚晚棠麵前,自然顯著有幾分遲鈍。


    清若撇了撇嘴巴,突然想跟楚晚棠打一架,可看楚晚棠氣定神閑時,都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冰山架子,她跟楚晚棠打架,純粹是自找沒趣。


    沉默老半天,清若才忍不住道:“姐姐,我是有很多不足,你可以好好教我,咱們都是一家人,你不用這麽冷冰冰的……”


    楚晚棠態度冷漠,純粹是她動用了玉佩,並沒有針對清若的意思,眼下聽到這話,也意識到自己態度有些生硬,便默默關了玉佩,道:


    “知道了,現如今合歡派就剩四長老,她做事尚且還行,你有她扶持,應該吃不了虧,但心眼子是該學學了,別一心撲在男人身上。而且……你說你蠢笨,你勾引陸觀棋的時候,可一點也不蠢笨。”


    清若眨了眨眼:“有嗎?”


    “沒有嗎?”楚晚棠看著清若,搖了搖頭,唏噓道:“腦子都用在男人身上,難怪如此愚蠢。”


    清若剛想辯駁兩句,便看到一道身影從街角而來,她轉了轉眼睛,大聲道:


    “姐姐確實公私分明,大智無雙,但姐姐難道沒對陸郎動腦子、玩心術嗎?”


    “我……”楚晚棠剛想回答,卻察覺到輕微腳步聲,她猛地放下茶盞,拽住清若手腕:“我看你真是欠教訓,竟敢跟我玩心術!”


    言罷,楚晚棠抬手便打,可手掌還沒落下去,便被人半空捉住。


    陸斬握著小楚纖細的手腕,神色複雜又無奈:“不是……你們兩個還真準備打架啊?”


    楚晚棠當然不準備打清若,打這樣的弱者根本沒意思,更何況是自家姐妹,可看到陸斬緊張的樣子,她順勢問道:


    “對,所以你準備幫她?”


    “……”


    陸斬在紫氣樓聽完雀雀念叨小楚今日行程後,就意識到有大事發生,小楚這個人雖然和善,但她心高氣傲,清若雖然是聖女,但因為半路上任,根本沒啥腦子,兩人碰到一起難免有齟齬。


    他急匆匆趕到這裏後,果然發現兩人在吵嘴,不過眼下聽到小楚這話,陸斬反而鬆了口氣,他了解小楚心性,小楚越這麽說,越說明沒啥事,他索性放開小楚手腕,道:


    “打吧,我當裁判,最喜歡看女人打架了。”


    楚晚棠:“?”


    清若:“?”


    *


    ps:更新晚了點,抱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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