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一兩秒鍾,終於變成了嚴肅而帶著惡毒的語氣:“我就是因為知道,才知道你是假的,就是因為你,你們五個人的隊伍才會遇險!”


    他的話我本來是不信的,可是聽到這句的時候我的心裏猛地一個咯噔,因為有一句話我自始自終都沒有忘記,它就像刺傷我的利刃,一直停留在心中,從未愈合。


    這句話是火叔石化前說的——你究竟是誰?你不是小四,你怎麽可能是小四?!


    這一刻,我突然也質疑起自己來,灰叔這麽說,寧子這麽說,現在連“我”自己也這麽說!


    他冷笑了起來,說:“知道你是假的不單隻有我,劉正,石頭,火叔,陳五爺,摸金手等等,你身邊的人都知道你是假的,你以為所有人真是傻子嗎!”


    他說完頓了頓,我感覺到他似乎偏頭看了一眼別的地方,但是略微的停頓之後,他就又繼續說道:“那一天你從盜洞爬出來,看到了劉正,你記憶裏的是劉正是不是,他問你是誰……”


    我大氣不敢出地一字一句地聽著,生怕錯過了什麽,可是就在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我突然感到一個十分巨大的力道打在我的脖頸上,在這一刻,畫麵似乎重新回到那一天,我從盜洞裏爬出來,後腦勺也是這樣一個力道,也是這樣暈了過去。


    我也是這樣回過頭,這回我卻看見我身後站著一個人,我看到,他是石頭,是石頭!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被石頭搶先,我隻聽到前半句,在我昏迷前這句話模糊地傳到我耳朵裏,在我的腦海裏隆隆作響:“小四,你不應該來西拉木倫,這裏……”


    身邊的樹枝被燒得“吱吱”作響,我睜開眼睛摸摸後腦勺,賴皮正往篝火裏添柴,劉正則在幫摸金手包紮傷口,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又似乎一切都已經結束。


    不知道為何,我醒來的第一反應是轉頭去看鐵棺,隻見黑漆漆的棺木正安靜地躺在那裏,就在這一瞬間,我的腦海頓時一片空白,鐵棺沒有被打開,它完好地立在草地上。


    我這時突然打了一個寒戰,全身猛地一冷,我這才發現自己全身濕透,賴皮也是濕漉漉地一身。


    見我醒了,賴皮扔下樹枝過來扶我,他說:“小四,你終於醒了!”


    我疑惑地看著他,口中不自禁問道:“我這是怎麽了?”


    賴皮有些驚異地看著我,指著自己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打開他的手,說道:“我說真的!”


    賴皮狐疑地看了看我,他說:“你被女醜屍拖到湖底去了,幸虧摸金手和劉正趕回來得及時,否則你也和那些蒙古騎兵一樣,深埋湖底了!”


    我聽賴皮說著,他一字未提石棺被打開和我去樹林裏追石頭等等的事情,讓我更加困惑,我獨自呢喃:“我記得我去了林子深處,那裏有一片廢墟,我還見到了石頭和……”


    說到這裏我突然說不下去,因為我無法形容那個人,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那個說他才是馮四的人。


    這時候我猛地看到摸金手抬起頭看向我,他的眼神突然變得狠厲起來,看得我有些莫名地發悚,他這樣盯著我看,似乎想看出個什麽來,他最後神色緩了緩說道:“小四,你一定迷糊了,你剛剛在湖底身子都已經僵了,氣兒幾乎都沒了!”


    說著劉正接過口說:“你都不知道你那樣子有多嚇人,要是讓眼兒爺見了,當真要心疼死,你也算是我們一起看著長大的,萬一有個什麽事,我們心裏都不會好受。”


    劉正說的有一著沒一著的,而且他說話的時候始終都在替摸金手清理著傷口,並不曾抬頭看我一眼,但是我知道劉正說的肺腑之言,隻是我覺得他說這話還有另一層意思——讓我別多想,摸金手聽見了我剛剛的話,他自然也不會沒聽到。


    那麽這樣說來,見到石頭等等的場景應該是我昏迷之後的幻覺了,我理了理思緒,這才想起摸金手的傷,於是問道:“摸金手你沒事吧?”


    賴皮搶先替摸金手回答,他說摸金手下水救我的時候被女醜屍的骨骼劃傷了,上麵有屍毒,劉正正用酒精在衝洗。


    摸金手擺擺手示意賴皮別說,怕影響我,他說沒事,以前走墓染到屍毒是家常便飯,他命大,死不了。


    可是我馬上又不解,既然如此,那麽後來鐵棺又是如何浮上來的,而且我抬過鐵棺,知道這鐵棺的重量,我們四個人都能把它從湖裏挪到岸上,可見根本沒有摸金手說的那般重。


    摸金手說的很小聲,似乎隻說給我一個人聽,而且我和他都舉著衣服在烤,正好把我們兩個人擋住,我不知道摸金手在防著什麽,他頓了頓繼續說,鐵棺往外落卻沒有飄起來,而是拉著鐵鏈往下沉,而且依他當時的判斷,鐵棺的重量絕對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因為他感覺鐵棺幾乎是沒有任何浮力地往下沉,鐵鏈緊繃著,以致於下一刻他就看到斷裂墜落下來的鐵鏈,當時他也是驚異,這要如何巨大的力量才能把嵌在石壁裏的鐵鏈給墜斷!


    摸金手的話不言而喻,鐵鏈斷裂完全是因為鐵棺的重量,我知道摸金手是在安慰我,讓我不要為這事介懷,我很感動,一時什麽也說不出,隻是望著篝火發呆,呆了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背包還背在身上,濕漉漉的,我於是把背包解下來,裏麵聚了不少水,我把它打開了倒過來,水立刻嘩啦地淌出來。


    我把背包裏的東西都倒出來,裏麵大多數東西已經濕了很多次,都不能要了,我翻弄著,突然拿到一件東西,有些奇怪,我記得我沒在背包裏放這樣一件東西。


    我拿起來仔細看了看,是一支被磨得很光滑的銅管,有指頭這麽長,上麵雕了各種各樣的花紋,一匝一匝地繞在上麵,我仔細看了看,發現裏麵做成了凹凸不平的樣子,並不是空心的圓柱形。


    我把這東西仔細看了一陣也沒看出究竟是幹什麽用的,於是隻能放到一邊,我把背包的水擰幹了,把能要的東西重新放回去,不能要的一一丟了,然後把衣服擰幹了放在火堆旁烤。


    好一會兒劉正才幫摸金手包紮好傷口,摸金手挪了挪地兒坐到我身旁,我看見他渾身也濕漉漉的,他邊把衣服脫下來烤邊問我:“你在湖底看到什麽特別的東西沒有?”


    我一時語塞,我能看見什麽呀,我連我怎麽到湖底的都不知道,能記得的隻有我被女醜屍拖進湖裏的那一小段,後來的事情就全成不靠譜的幻覺了,我老老實實地搖搖頭,摸金手把衣服翻了翻,他說:“我看見湖底有什麽東西,怪怪的。”


    我隨口問:“是什麽東西你看清了嗎?”


    摸金手搖搖頭,便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小聲和我說了白天在湖底下的事,讓我有些吃驚地望著他,我就說他在湖底這麽長時間,肯定有問題。


    他說,他在湖底下發現了一個洞穴,不知道是幹什麽的,就在石壁下方,鐵棺就是在石洞裏發現的,被鐵鏈拴著,一頭插在洞穴裏頭,一頭被鐵鏈拴著,他於是潛到了鐵棺旁,卻看見洞穴裏有人,於是他追進去,可是還沒靠近洞口就發現這鐵棺簌簌地往外落。


    第七十六章 黑夜-4


    摸金手說,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他懷疑鐵棺內的東西可能已經漏出去了,他說當時鐵棺沉的非常快,很快就到了湖底,湖深而且黑暗,鐵棺在他眼前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當他沉下去尋找的時候,卻發現鐵棺正浮著上來。


    我想竟然有這樣不可思議的事,但是我回憶著摸金手潛入水裏的時間,少說也有七八分鍾的樣子,而照他的說辭,這些經過不過一兩分鍾的事,我覺得他中間省略了什麽,或者故意瞞了我什麽。


    我問他:“當時在陳記的時候你說要教我爬山走墓的技巧,是不是真的?”


    摸金手驚訝我為什麽會提到這麽久之前的事情,但是他還是點點頭說:“是真的。”


    我繼續說:“你既然一直不信任我,為什麽還要教我這些,你們每個人與我說話都隻說一半,總會刻意隱瞞了最重要的部分,生怕我知道了什麽,你是這樣,石頭是這樣,連爺爺也是這樣……”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莫名的幻覺起了作用,醒來之後,我變得對那句話特別在意,他說,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我是假的,這讓我不得不介意。


    摸金手詫異地看著我,因為情緒失控,我的聲音大了一倍,以至於劉正和賴皮都看向了我們,而且表情也是無比的詫異,像是見到了不認識的人一樣。


    我馬上意識到自己失言,正要改口,摸金手卻已經搶先說話,他說他不是不信任我,他們也沒有懷疑我,之所以不告我,是怕我不能接受他們見過的情景。


    我問他我有什麽不能接受的,在血眼墓裏我連自己都見過了,這世界上還有什麽不能接受的?!


    摸金手再一次變成了驚訝的神色,他問我:“你見過你自己?”


    我點點頭,他見我表情不似作偽,這才說了他在湖底略過不提的事,他說他實際上進去了洞穴裏,也看到了那個人,他說,那個人,也就是“我”並沒有躲閃,似乎故意要讓他看見,當時摸金手見了很驚訝,他問“我”怎麽會在這裏,可是卻被“我”攻擊了。


    我知道他的身手絲毫不輸給石頭,摸金手遇見他隻怕夠嗆,果然,摸金手拿他一點辦法沒有,好在他也不打算為難摸金手,隻是將摸金手往洞穴裏拖了一段之後就獨自走了,摸金手被他這麽一攪弄,呼吸亂了,嗆了許多水,於是掙紮著從洞穴裏出來,出來之後剛好看見鐵棺浮上來,這時劉正也潛下來,後麵的情景就與我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終於知道摸金手為什麽上來之後隻字不提,他果然一直跟著我們,從血眼墓到西拉木倫,這讓我再一次猜測,他的出現是不是意味著石頭也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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