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重生花季


    “此村名為石背村,村長石忠義是飛燕阿父,老族長石驚天是我阿爺,我出生於石樂七五年三月燕子飛來時,故名`飛燕`……”


    冷侵晴漫步後院三兩句,此村村況倒是摸了十之八九,可當下究竟是何年何日?竟一時沒頭緒。


    “此村,根本未曾來過!”


    再想下去頭要破了,冷侵晴唯有繼續閑話拉扯。


    “因此你們曾祖父頒布族規:石背村村民世代隱居於此,若非破天令現世,不複外出。故山外風景,你竟從未見過!”


    方才梳洗,她望見銅鏡中人,正是前世二八年華的自己。不出意外,她還魂借的身子是她自己。


    她重生了,重生在花季!但,具體哪一年,還有待梳理。


    此刻,後院紅梅燦爛迎春吐芳盡顯初春景象,可,山裏山外氣候向來有別,詩雲,“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如今山外是否也正當早春,她不敢妄言。


    記得阿公(外祖父)曾講過,開國功勳石破天助冷缺心光複夢幻國後,於太平一零零年攜舊部隱居西山。其子石驚天與阿公是發小,他們隱居後,阿公甚是想念,十歲時曾央求他父親帶他前去拜訪過他們,隻可惜第二年再去,便再也找不到路了。


    一個莊子莫名消失,是人為還是天災?石氏族人還在世否?這一個個疑問,從此讓石背村成了阿公的一塊心病。想不到此番重生在此,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倒是無意中了卻阿公一樁舊願。


    冷侵晴右手搭篷極目遠眺,撞入眼簾的除去連綿不斷的石山便是大大小小的石柱石峰,皆高聳入雲,如一巨型水桶將村子圍個結實,若不知路,隻怕在此溜達一世也未必能走出去!


    “自然未曾見過,莫說是我,便是我阿父,也從未見過,曾祖父自石樂元年在此隱居至今快百年了。不過,”


    石飛燕忽地扯過冷侵晴右手,盯著她食指上那枚穿心箭戒指,摩挲著反麵“破天”兩字,麵色歡喜。


    “不過,現破天令已出,禁令早晚解除。玉姊姊曾說,隻要飛燕年滿十四便不會再拘著我,下月我便滿十四了!”


    “石飛燕出生於石樂七五年,今年十四歲,如此算來現下是太平一八八年,永昌十六年!”


    如一計悶捶,冷侵晴心猛地一抽。


    永昌十六年,多事之秋,那一年發生太多不幸,


    “究竟是哪一日來過石背村?”


    如一計重錘砸心上,她頓感心痛如絞!


    永昌十六年,多事之秋,那一年發生太多不幸。不過,最令她痛心的,是二月二日她母後駕崩。


    “究竟是哪一日來過石背村?”


    她得盡快弄清當下是哪一日,或許,還能見著母後!可翻遍前世記憶,她竟從未來過此村。是前世今生兩世命運有異?還是記憶丟失?她摸著手上突兀多出的破天令戒指令,一瞬間懷疑自己不是自己!


    “晴姊姊,想什麽呢?”


    正入神,石飛燕折了兩枝紅梅插在她鬢角,嘻嘻笑,“莫非我叫你阿姊你不高興?聽阿爺說,你曾外祖父、曾祖爺爺與我們石氏曾爺爺皆是過命的兄弟,算起來咱們也是姊妹。叫公主太過生分,況且我第一眼見你便好喜歡……”


    “妹妹喜歡叫我什麽便叫我什麽,如此可愛的妹妹我稀罕得不得了呢!”冷侵晴笑著在她臉上掐了一下,笑道,“我方才在想,你玉姊姊便是方才那位穿水藍長裙的姑娘麽?叫什麽名字?長得可真美!你說你第一眼瞧見我便喜歡我,莫非我比你玉姐姐還美?”


    “這個,這個,一般兩個物件相比,總是要化成同類才好比,譬如鳥與鳥比,花與花比,玉姊姊如一朵嬌豔的芙蓉花,而你,我實在找不到用什麽花來比你,你說,怎麽比?”


    “顯見是親姐妹了,把你玉姊姊比作花,我就不是花,那我就是草了!”


    冷侵晴佯裝惱了。


    “是飛燕沒說明白!”石飛燕急了,“我是說你有花的嬌豔,更有花缺少的英氣,我第一眼見你,天呐,怎麽會有如此好看的男子?當時我就……”


    “一見傾心?”冷侵晴忽覺百無聊賴。


    對於酷愛男裝的女子,尤其是身著男裝能迷倒一片美人的女子,穿著男裝出去拉風也太尋常了,這叫她如何能想起是哪一次?


    “我還是小孩呢!”飛燕跺跺腳,“我見你時,你身著男裝,那時你……”飛燕水汪汪的大眼睛轉了轉,忽然閉嘴。


    “……”冷侵晴。


    “飛燕,帶公主來用膳。”


    “野雞熟了,玉姊姊叫我們呢。”


    冷侵晴正期待,飛燕卻如釋重負,拉起她便跑,似乎慢了一步那煮熟的野雞便要飛了似的!


    “飛燕,你一個人野也就罷了,為何帶著公主如此莽撞?公主方才僅喝了一小碗清粥,若是傷到身子,看大小姐不把你關三天屋子!”


    傳話丫頭是那水藍姑娘跟前的大丫頭金梅,也是個潑辣的,急得跟在後麵直哼哼,可飛燕充耳不聞,隻管拉著冷侵晴一路狂奔。得虧冷侵晴見多識廣,饒是如此也將這屋舍摸了個大概。


    屋舍為三進三出小院子,以平整厚實的大青石與或粗壯或玲瓏的大圓木搭建而成,樸實中透著貴氣,古拙中流露精巧。


    此時正值薄暮,一輪白日西行於蛋花似的雲霞中,烏雲漸漸湧起向四下彌漫,融進那蛋花裏化作嬉戲猛獸,最後卻被那飛簷翹壁左勾右掛,跌入各色石雕石刻倏忽不見,恰似喂了石中麒麟龍鳳……


    當她們兩個小小的影子也喂了石雕石刻中的麒麟龍鳳時,她們終於在一間廳堂前停下。“此處位於右側小跨院,沒猜錯的話應是廚房與會客之地……”冷侵晴正默神,飛燕已囔開了,“阿爺,聽說飛虎回來了,他可有給我帶回我最愛吃的蜂蜜?”


    “有有有,少誰的也不敢少了你這饞嘴貓的!飛虎在後堂,你找他去!”濃濃寵溺,任是洪亮的聲音也掩不住。


    “我去給晴姊姊拿好吃的,晴姊姊且隨金梅先進去!”


    冷侵晴的手即時被鬆開,飛燕朝她一吐舌頭,轉身一溜煙而去。


    “……”冷侵晴無限傷懷!


    曾經,她亦這般天真爛漫。黯然進得門來,她不覺眼前一亮,久違了的家的味道撲麵而來。天井裏堆著兩三個火塘正熱火騰騰,上麵架著肥碩的麋鹿肥羊“吱吱”直響,七八個姑娘嬸子,吹火的吹火添柴的添柴刷醬料的刷醬料,忙得不亦樂乎。


    廳堂正中間沿東西向擺著一張大青石長條案,上麵堆著碗碟盆罐,水藍姑娘帶著幾個丫頭婆子正忙著分派食物。正北麵當中端坐著一位花白胡子老人,身板挺拔,精神矍鑠,瞅著緩緩走來的冷侵晴,他嘴唇微抖竟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


    “公主,快到老國公這邊坐下。那隻瘋燕子一聽有蜜吃,竟把你丟門口,一會兒我砸了她蜜罐子給公主賠禮!”


    見她進來,水藍姑娘急忙起身相迎熱情招呼。


    “老將軍萬福!”冷侵晴亦含笑問好,便知這老人是阿公發小石驚天了,心中不覺酸楚,“若阿公也還建在,那冷缺心斷不敢這般無情!”


    她阿公朱彥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會算,精通輕功,朱家秘籍“天外飛仙”無人能及,可惜,三年前因病亡故。


    “俊俏,俊俏!”石驚天上下打量著冷侵晴不住點頭,“小公主,你雖是個女娃,眉眼間那英氣卻得了你外公真傳,若換上男裝,隻看頭臉,老夫怕是要把你當成記憶中的你阿公了。哈哈……”


    “阿公常與我說起你們見麵的那次,他說你們雖隻見過一次,卻勝過人間無數!”


    “你曾阿公連生了七個女娃,到最後第八個才得了你阿公這個男娃,他是視之如珍寶啊!哦,不,是比珍寶還要貴重!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帶著你阿公來找我爹,那年我十四歲,比你阿公年長四歲……”


    “咳咳,老祖宗高興,也別光顧著說話,瞧瞧,公主進來這半天,何曾有空吃口東西?”水藍姑娘嬌嗔地攔住石驚天話頭,起身自罐中舀了一碗湯放在冷侵晴麵前。


    “公主身子虛弱多喝些湯。這野雞湯啊放了好些靈芝竹蓀枸杞,最是養肝補血健脾胃,大補呢!”


    冷侵晴眼尖,早已發現長條案上,一溜紫砂大盆,足有六七個,裝滿各色烤肉,唯獨湯罐卻僅有一個。


    “多謝玉姊姊!來,大家一起!”她心中一暖,人情練達,禽生定要學會!


    水藍姑娘是族長石忠義大孫女,石飛燕大伯之女石青玉,之前飛燕話裏話外對她的敬重喜歡與害怕,她此時完全懂了。


    “公主無須禮讓,此湯他們常喝,不比你,在山裏怕是呆不了幾日,回去是喝不上了。這野雞隻石背村才有,唉……”


    石驚天瞅著冷侵晴原本笑意盎然,不知怎的,忽然眼眶泛紅,頓了頓,他正要再度開口,卻被急火火闖入的飛燕打斷。


    “阿爺,阿爺,方才飛虎說,夢國正在辦國喪,說公主墜崖而死,朱皇後也……”


    “大膽飛燕,怎敢妄揣夢國國事?可是要掌嘴?”石青玉瞪她一眼,轉向冷侵晴拱手道,“公主放心,阿爺說你是朱彥箴外孫女便是朱彥箴外孫女,是當今夢國公主便是當今夢國公主。阿爺派探子出山打探,是因你那日清晨昏睡在飛燕家後院,阿爺想知到底是誰傷了你……”


    可是已經晚了,“嗡”地一聲,冷侵晴隻覺頭痛欲裂!


    西山北峰斷魂崖。


    夕陽西下,一位白袍小將騎著玉雪龍寶馬追著一隻肥碩的麒麟,隻見銀光一閃,少年將手中鎖套飛出牢牢套住那麒麟,便在此時,驚天動地的稟報忽地傳來,“公主,皇後娘娘薨了!”


    白袍小將頓時馬失前蹄栽下懸崖……


    “娘,親!”


    墜崖畫麵自滿腦子漿糊中清晰跳出,冷侵晴胸口像被巨石堵住,心即刻便要從嗓子眼裏蹦出。


    “姊姊,晴姊姊!可是不舒服?”


    胸膛一熱,石飛燕小臉貼了上來,小鹿般清澈的眼眸裏掩飾不住不安與擔憂,冷侵晴勉強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天若有情,為何讓我重生於太平一八八年二月二日墜崖後?母後,此生我還是來遲了……”


    她心底,其實正在下著瓢潑大雨!


    “皇後娘娘薨了!薨了,薨了……”


    前世,她連人帶馬摔下斷魂崖,風聲中四兒的聲音漸漸細若遊絲,最後被一聲嘭然巨響吞噬。


    是喉間一股清涼喚醒了她。睜眼時,她掛在一棵大鬆樹上,脊椎斷裂,一隻小孔雀正叼著芭蕉葉喂她花露。見她醒來,小孔雀一聲長鳴,頓時無數飛禽自茫茫崖底,沉沉夜幕,撲棱棱朝她飛來。


    那些羽毛柔軟,身形稍小的鳥簇擁著她為她驅寒,而那些身形巨大的則以嘴當針,以藤當繩飛針走線織起網來,當東方發白,一張藤條大網完美編成。鳥兒們將她兜在網裏,齊心協力銜起大網展翅飛向京城……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是哪個混賬說的!


    她墜崖未死,被一群鳥兒送回王宮,可等待她的卻是一場災難!


    梅若絮那賤婢竟以此為由說她是妖女,攛掇冷缺心趁她此時身有重傷將她拘捕……


    她哪是什麽妖女?她不過是,因掛念母後,不慎暴露一個秘密而已!


    她天生異能,能夠號令飛禽。不過,這秘密除去她母後,沒有第二人知曉,哪怕是父王冷缺心也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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