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我因與爹爹置氣欲上前門外轉轉,不想才出家門身後便響起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讓我三日後子時,到這裏拿蛇玉換苦珠。”


    “對不起,炎大哥!定是那人已知曉蛇玉並不在我身,故此失約。都是我不好,怪我心存僥幸!”


    米粒豆大的淚珠滾滾而落,淚花中,她似乎看到炎青雨眉心微微一跳。


    “你確定?神秘人擄掠苦珠隻為蛇玉?”炎青雨麵色極其嚴肅,“那你一定知曉他是誰?”


    “之前不敢確定,不過眼下我確信,此人定是韃德沃身邊親信無疑。”淚眼滂沱的米粒,變臉如夏日的天,忽地便爬上三分明媚。


    “是花老爺!”她喋喋不休起來,“之前我進獻蛇玉人人皆知,但韃德沃為烏程程之故又將蛇玉還我卻僅有花老爺知曉。三日前午時,韃德沃宣我進殿盤問蛇玉一事,我一通胡說時,恰巧他在旁……”


    “聽起來是這麽回事,可是,”炎青雨劍眉一擰,“花老爺聲音不沙也不啞!”


    “知道,我知道!”米粒急速說道,“可三日前那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分明是刻意裝出來的,我一聽便知!”


    “米粒之言不無道理!”炎青雨心下默神,她原不知有兩個花老爺,更不知他們對烏程程態度迥然不同,一個欲除之而後快,另一個則一心相護!


    兩個花老爺曾在天涯村破廟為烏程程大打出手,她根本毫不知情!


    倘若她知曉其中一個花老爺劫持苦珠是為取烏程程性命另一個必定阻擾,那她便不會作如此推斷!


    “天可憐見,幸虧不是花老爺劫了苦珠,否則我百身莫贖!”炎青雨心中思忖,暗暗慶幸。


    “不,你忽略了另一種可能,那神秘人失約有苦衷。沒準病了不能來,或是在來的路上遭,遇,阿嚏!”


    他本來是想說遭遇意外,但促然間一個噴嚏將“意外”兩字擠回喉嚨,他不由摸摸鼻子,眼神有幾分戲謔,“人生無處不意外啊!譬如這個噴嚏,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你相信我也會傷風嗎?所以那人或是失足落水,或是崴腳墜崖……一切皆有可能!”


    “……”米粒一時語塞,但一怔之後仍是倔強搖頭,“不!他功夫深不可測,怎會犯如此低級錯誤?”


    “功夫再深也還是要吃五穀雜糧,隻要吃飯便有生病之可能!再說淹死的都是會遊泳的,有些人往往自恃功夫深麻痹大意,凡事不可光看表象!”炎青雨說著,忽地手腕一翻,在米粒身前捏住一朵雪花,緩緩說道,“就像這雪,看起來晶瑩剔透高潔純淨,一副人畜無害之樣,實則……”


    他瞥眼米粒,頓了頓,“殺人於無形!”


    米粒周身一冷,懷抱胸口的雙手抱得更緊了!


    “炎大哥言過其實了!這雪嘛,能有什麽壞心思?就像大詞人蘇軾先生所說,”她故作一本正經說道,“不過是‘雪似故人人似雪,雖可愛,有人嫌’而已!”


    “但願!”炎青雨放下胳膊時順勢將袍子一扯,撕下一角袍袖堵在窗洞,心中暗道,“隻要苦珠沒事,一切尚可原諒,米粒你自求多福吧!”


    光禿禿的窗洞,雪花如浪如潮湧入,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都極有默契地撲向米粒,米粒胸前後背濕了一大片,眼眉上都是冰霜,原白蒼白的臉更無血色。


    “雪也是個欺軟怕硬的東西,知他有赤日神功護體便專往我身上撲!唉,這一生娘去得早,為了能在府中生存多長了七八個心眼,可偏偏因為這個,失去了最能像娘親那樣待我之人的信任……苦珠啊苦珠,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米粒心中淒然,愈覺著徹骨寒,一時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麽。


    “炎大哥,你聽,北風打著呼哨,這木屋嗚嗚在哭呢,可別倒了!”


    她搓手跳腳訕笑著,“刷拉!刷拉!”屋頂忽地響聲大作,跟著單薄的木板壁被風擠壓得也唱起了“咯吱”歌,透過門縫望去,大朵大朵雪花摟抱著成團滾落,天低江闊,不見人蹤。


    “這孤零零杵在紅河灘塗濕地中也不知被遺棄多久的木屋到底能撐多久?得盡快離開這兒!”


    炎青雨心中正尋思,“嘭!”一根碗口粗的木頭忽地在眼前碎裂,伴隨一股寒風自頭頂襲來雪花如潮水灌入。


    “小心!”


    他猛地一掌推在米粒肩頭,米粒尖叫尚未出口,身子已如飛箭破窗射出。


    “哢擦,轟隆!”


    木屋倒塌,積雪如瀑布傾瀉,茅草、木屑、雪沫,當然還有黃泥攪成一股沙塵暴霎時將炎青雨吞噬……


    “?”夢!


    米粒躍出半人深的雪坑,刹拉間有些恍惚。


    這半日裏,驚險無處不在,但驚喜也如影隨形,危急關頭,炎青雨總能輕易化解,幸福感爆棚的她總是懷疑這不真實。


    如今擔憂果然應驗,鮮活的,無所不能的炎青雨說沒就沒了!


    與方才還挺立河岸的那幢小木屋一道,眨眼間如同水中炸裂的氣泡般消逝無蹤。


    忽然,白茫茫的雪原中,一隻手頂破積雪探出,緊跟著另一隻手護著頭也鑽了上來……


    “炎大哥!”米粒瞳孔驀地放大,拔腿躍去。


    “轟!”


    她指尖甫搭上炎青雨手腕,眼前白色粉塵衝天而起,地麵陡然間裂開,以炎青雨為圓心向外輻射五六十步遠的一整塊地麵,如豆腐粉碎墜落……


    “走!”炎青雨霎時全身赤紅,雙手順勢握住米粒手腕用力一扔,頓時,赤紅的熱浪讓米粒禁不住閉上眼睛。


    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一股巨大的推力如台風般襲來,她身子在空中似軲轆連連翻滾,最後如斷線風箏“嘭”地墜落在原先那個雪坑裏。


    待她再次躍出雪坑,眼前哪裏還有一點小木屋的蹤跡,隻落了一片白茫茫大雪真幹淨!


    “噗呲,噗呲!”眼瞅沙石積雪如雨瞬間將塌方處填平,米粒撕心裂肺地嚎叫著,如野獸直撲過來,瘋了般跪下徒手挖著冰雪……


    “咕咚!”


    溫水如棉絮將周身擁抱時,炎青雨心中大喜,“料想底下有玄機,不想竟如此神奇,看來我炎青雨又將有一番造化!”


    他三下兩下爬上岸,驅動赤日神功四處打量著……


    這是個大溶洞,像一個倒扣的酒瓶。一共有上中下三層,上層像酒瓶的底座向內凹,形成淺淺的碗狀地下水潭。想來木屋恰巧建在水潭上,天降暴雪,雪水滲透岩殼,再加屋頂積雪重壓,薄薄的岩殼受不住碎了,因此木屋墜落水潭,而濺起的水花碎石則飛上地麵遇冷迅速化成冰雪又將地麵填平。


    地下水潭潭底有一條裂縫,炎青雨順著裂縫來到大溶洞的中層,中層是一個闊大高深的洞廳,前、後、左,三個方向有暗河相通,右邊則是一個不太規則的深井,通向地下。


    炎青雨彎腰望去,黑黢黢深不測底……


    “洞裏乾坤大,路深日月長!”炎青雨索性在井邊坐下,“即來之則安之,老天也許給我打開了另一扇門,好好休整一番,迎接新的挑戰!”


    他這邊閉目打坐閑,恒安儲鳳宮冷侵晴那邊卻是奔跑穿梭忙!


    冷侵晴親力親為,帶著冷子惜在花園裏嬉戲,一會兒滑滑梯、抽陀螺;一會兒抖空竹、鬥草;一會兒又是玩懸絲傀儡、走華容道;玩得不亦樂乎。


    一旁瞧著的朱紫儀先是十分詫異,轉念一想不勝欣慰起來,“女人再剛強再任性也自帶母性,晴兒以後定是個好母親!”


    “晴兒,小孩子白日裏不可玩太瘋,否則夜間做惡夢。你看小太子玩了這許久,該歇歇了。”她含笑過來,牽過冷子惜,蹲下來撫摸著他臉龐,慈愛地說道,“子惜,這日頭多旺呀,像個大火球,可一到夜裏它就不見了,你可知道為何?”


    “它得休息呀!要是這麽一直燒一直燒,不定多少年便燒光了!”冷子惜眨巴著大眼睛脆聲說道。


    “真是個聰明孩子!”朱紫儀豎起大拇指。


    “王後娘娘,”冷子惜雙手握住朱紫儀大拇指,甜甜笑道,“子惜此刻口渴頭昏還腿軟……是不是也該休息了?”


    這娃當真聰明得緊!梅若絮得此娃,何其有幸?


    朱紫儀心內隻覺造物不公!


    “是是是,子惜要歇息了!”她笑著拍拍冷子惜小臉蛋,起身呼喚石飛燕,“飛燕,帶小太子進去喝點水吃些糕點,我與公主隨後即來。”


    “母後,出來這半日我也渴了,還是我去!”


    冷侵晴對石飛燕仍是不放心,仍要自己去,卻被朱紫儀一把扯住,“晴兒等等!我有兩句緊要話要問你。”


    “公主也有日子沒與王後娘娘說說體己話,你留下來陪娘娘聊會天。放心,我會將小太子照看周全!”石飛燕聞聲回頭衝冷侵晴做個鬼臉,一把抱起冷子惜跑了。


    “鬼丫頭!”冷侵晴罵道,抬腿欲追,卻被朱紫儀扯住了胳膊,“晴兒,你說,”


    “子虛國兩位王子要麽紮堆來,要麽一個不見,他們兄弟倆倒是去哪裏了?不是母後囉嗦,我瞧那倆小夥都不錯,你別都錯過了!”


    “哎呀!母後,”冷侵晴嬌嗔一聲正要說話,忽聽西南邊響起破空的刺耳尖嘯,大地似乎都在晃動,烏黑的濃煙席卷天邊,須臾間便遮天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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