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若央扯了扯嘴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麵帶憎恨。


    “我……不知道能去哪裏。你能不能收留我?哪怕讓我當個丫鬟,留在你身邊。”


    丫鬟?


    施音禾突然想起那趙若央以前讓自己當丫鬟的事,如今顛倒過來了,有些諷刺。


    “若央,我沒記錯的話,你似乎曾經說過,讓我當你丫鬟,做最粗最髒的活,對不對?如今反局麵過來,你……當真願意?”


    施音禾語氣帶著調侃,趙若央眼裏閃過一絲怨毒,稍縱即逝。卻沒逃得過施音禾的眼睛。


    “有這事麽?我不記得了。”趙若央雙眼迷茫,做出無辜的樣子。


    施音禾笑笑:“嘴上說當丫鬟,其實你賭我不會真讓你當。趙若央,別在我麵前演戲,我倒寧願你撒潑打賴。”


    “我不明白你說什麽。”


    “不明白就算了,在我這裏,你明不明白,無所謂。”


    施音禾像是忘記了喊她吃早膳的事,自顧自擦了擦手。


    伺候的宮女習慣了她的做法。見她擦手,就是可以撤了的意思,立馬上來將碗筷剩飯菜給撤了個幹幹淨淨。


    剛才從何庚的信裏得知,段清子趙若央想聯手對付她。知道真相的施音禾沒再打算遷就這個落難大小姐。


    吃飯?


    有臉你就吃。


    拉不下臉皮?不好意思,沒人能始終對一個心懷不軌的人和顏悅色。答應趙夫人的,她盡力了。


    眼見那些好飯菜從自己眼前被搬走,趙若央咽了一下口水,欲言又止。


    這一去一回,她攏共才吃了那段清子兩個包子,肚子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原以為自己換了衣服出來,施音禾會客客氣氣讓她坐下一起吃。


    這才半刻鍾不到,施音禾竟換了一副麵孔,連飯都不叫了。


    趙若央見施音禾似乎刻意羞辱,她強忍著,深呼吸,再深呼吸,調整情緒,讓自己平穩下來,才開口說道:“我……還沒吃飯……”


    聲音低到連自己都幾乎聽不見。


    施音禾笑得更明媚了:“你說什麽?我沒聽見。”


    趙若央胸口激烈起伏,呼吸漸粗,再也按不住怒火,突然抬頭怒視施音禾:“養個丫鬟還給口飯吃,還要給月銀。你不會覺得,我不用吃飯,還乖乖聽你使喚吧?”


    施音禾嘖嘖出聲:“嘖嘖嘖,這工還沒做,就開始長脾氣,這樣的丫鬟,誰愛要誰要,我銘音閣不缺人使喚。”


    趙若央眼裏噙淚:“施音禾,你要怎樣?我服軟了,低頭了。你該羞辱也羞辱夠了,能不能給人留條活路?”


    施音禾秒變嚴肅:“你算計別人性命的時候,可沒考慮過要不要給人活路。再說了,你想找活路,外頭辦法多的是,隨便找個大戶人家,做點灑掃活計,人家還能缺你這碗飯?何必來我銘音閣裝大小姐?”


    “是你自己把我帶回來的,如今我沒地方去,就認你了。”


    “這不叫認,這叫賴!”


    “你……欺人太甚!”


    “趙若央,若你心思不純,我銘音閣不歡迎。見人家磨刀,還主動把腦袋伸過去?我又不是傻子,聽明白了麽?”


    “反正我不走!”


    “好啊,洗碗去!掃地去!做一天工,管一天飯。不想做?大門開著,自己走出去。”


    趙若央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施音禾依舊冷臉。


    半響,趙若央狠狠擦掉眼淚,扭頭朝廚房走去。


    看著她倔強的背影,施音禾眼神冰冷:自取其辱!趙若央,我可沒逼你。


    廚房裏,洗鍋刷碗的宮女早就識趣的避開。


    趙若央看著碗碟上的殘羹剩菜,再也忍不住饑餓,看四下無人,她抓起剩菜就往嘴裏填。


    沒吃得兩口,突然整個人蹲在地上,嗚嗚痛哭出聲。


    她沒想到自己竟有討剩飯吃的時候。


    她平日囂張跋扈,卻是內裏空虛,不過仗著父母疼愛,家族顯赫。


    如今這些依仗消失,她才知道,自己終究是怯懦的。


    硬著頭皮投靠施音禾,說好聽,是為複仇,實際是,她真的走投無路了。


    總得先吃飯,活下去,才能複仇。


    但她沒想到,這口飯,竟這麽難吃;施音禾竟真的在羞辱她。她對待她,跟之前剛帶她回來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那時候,施音禾至少是對她恨鐵不成鋼。如今,卻是滿眼鄙夷,真沒把她當回事了。


    她並不知道施音禾已經得知她跟段清子的計劃,還以為回來示弱,施音禾就會對她和顏悅色。


    廚房裏的哭聲斷斷續續,沒人靠近。


    趙若央花了整整一晌午,才把廚房清理幹淨。這些活,她從未做過,如今做起來,才知道下人掙一口飯,真的不容易。


    不管怎樣,她已經學會了幹活。至少,在廚房,剩飯菜管夠,餓不著。


    腰酸背痛,她扶著廚房門往外看,已經是正午,深秋的日頭說不上有多曬,但極為刺眼。又讓她想起父母親倒在血泊裏的樣子。


    心頭一陣刺痛,她艱難的站直了身子。


    “爹,娘,若兒想你們了。你們等著,若兒為你們報了仇,就找你們去。”


    她哀哀的望向遠處,透過院牆,似乎能看到爹娘對她微笑著,嘴裏柔聲呼喊:“若兒……我的乖若兒……”


    “娘……”


    她再度哽咽。


    她背後不遠處,施音禾坐在連廊裏,麵無表情的看著絕望無助的趙若央,情緒沒有任何起伏。


    趙若央的苦,她能明白。但她不打算再施舍憐憫,趙若央不值得。


    “入秋了,天氣涼。坐在這裏做什麽?小心被風吹著了。”


    蕭策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還順手給她披上了大氅。


    她回頭笑道:“我哪裏就這麽柔弱了?這點風霜,還凍不著我。”


    “那也不能在風口裏坐著,這是夏日乘涼的地方。”蕭策嗔怪道。


    “我就是想看看她能堅持多久。”施音禾往廚房方向駑了駑嘴。


    蕭策知道她講的是趙若央,便啐道:“為她那樣的人耗費精力,不值當。咱們進去吧,皇後娘娘又派人專送來了珍珠白玉糕,跑脫了幾匹馬,剛剛到,味道正好,快進去嚐嚐。”


    施音禾眼睛一亮:“真的?我就饞這口,走,進去吃去!”


    兩人手拉手,有說有笑的,往前廳去。


    從蕭策出現,趙若央就知道他來。他們的對話,更是一字不落落進耳朵裏。


    蕭策對她的嫌棄,竟是到了一眼都不願看的地步。


    而皇後姑母,竟如此寵愛施音禾,連她喜歡吃的東西,都要快馬從晉城送來。


    那她趙若央又算什麽?


    這個世界,竟是這樣顛倒黑白是非貴賤不分麽?


    她曾經是正經郡主,段清子是王爺府的正經主子。如此尊貴的身份,被踐踏成豬狗。


    反過來把那豬狗不如的施音禾捧為天上有地下無,人人捧著寵著。


    天下不亂,更待何時?


    她眼中噴火,扶著門框的手,指節泛白,恨不得將門框整個給掀了。


    “施音禾,你遲早會落在我手裏。”她恨恨說道。


    前廳,施音禾吃著白玉糕,嘴裏嘟囔:“真好吃,我都有點想念晉城了,想爹娘,想皇後娘娘,想……想你的父王母妃。”


    蕭策寵溺一笑:“想就回去看看。反正事情也落了定,接下來,是皇上跟五皇子之間的事了。這事,他們父子之間自己解決,咱們幹涉不了。”


    聽到要回晉城,施音禾猶豫了一下:“那,段長風祖孫的事……”


    蕭策打斷她的話:“那也是皇上跟他們之間的事,容不得咱們這些外人摻和。”


    她還想說點什麽,蕭策直接製止:“哪來這麽多事?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就當為了我……”


    “為你?這是什麽道理?咱倆不是每日都能見著麵麽?”


    蕭策眼裏暗了暗,糾結了一會,說道:“大哥來信,敦促我們趕緊回去。他說有要事商量,有關你身體的。”


    蕭稷信裏大概講了施音禾的身體情況,蕭策看了,心裏揪痛,但他不能露出聲色來,就怕驚著施音禾。


    施音禾不解:“我?我身體很好啊,使不完的勁……”


    她還炫耀的揮了揮手臂,顯示自己的臂力。


    蕭策一把拉住,不讓她亂折騰,柔聲說道:“這次,聽我的。好不好?”


    施音禾最受不住蕭策的深情,他一含情脈脈,她就整個人一軟,脫口而出:“好。”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次回晉城,竟給了趙若央下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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