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宇見父親的臉上一絲愧疚和恐慌都沒有,他不知道父親是真的以為自己不知道,還是過去了這麽多年,他早就忘記了當年自己做過的事。


    在這一刻顧瑾宇的腦海中突然回想起母親臨走前說的話,讓他不要太過信奈父親,也不要什麽都和父親說。


    多忍耐一些,多想一些,對他沒壞處。


    顧瑾宇感覺到皮膚被曬的更加滾燙了,就連眼裏也進了汗水,鹹鹹的汗水讓他的眼睛刹那間一片酸澀,眼前漸漸模糊起來。


    最終顧瑾宇還是沒有開口說出來。


    有些事埋藏在心裏不聞不問,還能當做不存在,不知道。


    可是一旦開了這個口,就要麵對這件事的後果。


    他的妹妹還在監獄裏等著他救,任何事情也要等救下妹妹之後再說。


    之後父子二人沒有再開口交談一句,耳中除了風吹過,樹梢發出簌簌的聲響,安靜的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在太陽漸漸西沉的時候,顧臣梁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顧瑾宇轉頭看著父親的背影,曾經高大的影子如今已經變得有些臃腫。


    一天沒有進食,又在這裏站了一天,鐵打的身體也熬不住,顧瑾宇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心裏一直沉著。


    他知道老夫人不會開門的,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期盼著老夫人能打開這扇門,讓他進去,求她老人家饒了妹妹。


    但是和上次那晚一樣,直至夜幕降臨,他也沒有等來開門的人。


    薔薇院裏,此時顧瑾宏正坐在顧瑾禾的對麵,他端起麵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後微微皺眉:“還是書畫那丫頭泡的茶可以入口。”


    顧瑾禾微微彎唇:“書畫要是知道你這麽誇她,她一定會高興的泡上一大壺的茶水端到你麵前,看著讓你喝下去的。”


    “得,我是無福消受了。”顧瑾宏放下茶杯,神情漸漸嚴肅下來:“到現在那顧瑾宇還在老夫人的院子前站著呢,你就真的不著急?”


    顧瑾禾卻有些疑惑:“我為何要著急?”


    顧瑾宏:“之前五叔也在,但是在天黑前他一個人出門了,說不定就是看老夫人不願意見他們,所以去找別人救顧非晚去了呢?”


    顧瑾禾:“他找他的,跟我有什麽關係?”


    顧瑾宏蹙眉:“怎麽沒有關係,顧非晚已經被老夫人逐出顧家了,她大庭廣眾之下舉刀想要殺你啊!”


    顧瑾禾抬眼看向顧瑾宏,有些奇怪道:“認真算起來顧非晚才是和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她現在這番處境,你就真的沒有一絲憐惜嗎?”


    顧瑾宏哼笑一聲:“我若要憐惜,早就在她第一次進監獄的時候就憐惜了,她的確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那她也是我父母和叔叔嬸嬸從小看著長大的,你看到他們有什麽憐惜她嗎?”


    自從顧非晚坐牢之後,顧家人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從來沒有因為少了一個人,而影響自己的生活。


    尤其是這個人還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顧瑾宏:“苗苗妹妹,你不要認為是我們冷血無情,其實我早就看明白了,做親人也是要看緣分的。”


    顧非晚從小和他們一起長大,他們之間的感情也一直都是淡淡的,大家都隻是麵子上的情誼,根本沒有走心。


    所以才能看著顧非晚坐牢而無動於衷,看著葉娉婷和顧臣梁離婚,而選擇冷眼旁觀。


    人有親疏遠近,這是人之常情,誰也無法改變。


    從小在身邊長大的顧非晚,卻比不上半路回來的顧瑾禾,這也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的。


    顧瑾宏眼裏露出一抹複雜,他低聲道:“在我還小的時候,就在你門口的那座池塘裏,我曾經被顧非晚推下去過,深陷淤泥裏,若不是大哥來找我,我恐怕就葬身在那池塘裏了。”


    顧瑾禾驀然蹙起眉頭,這是她從未聽說過的,沉聲道:“這件事四叔和四嬸知道嗎?”


    顧瑾宏:“他們就我這一個兒子,當我渾身濕透沾滿淤泥的被大哥抱回去,他們看到我那個模樣,怎麽可能不問清楚,當知道是顧非晚推我下去的時候,立刻就要去五房要個說法的,是我攔住了他們。”


    顧瑾宏笑了笑,說道:“是不是感覺很奇怪,我當時明明年紀還很小,卻攔著父親不讓他們為我報仇。”


    顧瑾禾眼裏閃過一抹深思,她輕聲道:“是大哥和你說了什麽對吧?”


    顧瑾宏笑道:“還是苗苗妹妹聰明,一猜就準。”


    “當時大哥抱著我一邊走,一邊和我說顧非晚的年紀還小,就算我父母找到五房也不能對她怎麽樣,頂多就是五房多給一些補償。”


    但是他們誰也不缺這點補償。


    所以顧瑾寬告訴他,讓他忍著,現在顧非晚年紀小,就算做錯了事也可以因為年紀小不懂事,草草了事。


    但是等她長大了就不一樣了,成年人做錯事可不能因為年紀比他小就當做不存在。


    小時候他就發誓一定要抓住顧非晚的小辮子,讓她再也狡辯不了。


    但是還沒等顧瑾宏等到顧非晚下一次出手的機會,顧瑾禾回來了,而且還幫他收拾了顧非晚。


    當老夫人將顧非晚送進監獄的時候,當天夜裏顧瑾宏整整一夜沒合眼。


    他不知道這遲來的懲罰,到底算不算是賠償了他小時候受到的陷害。


    多年過去,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發誓時的心裏是何情緒了,隻剩下芥懷的種子,在顧瑾禾回來後生根發芽了。


    顧瑾宏不知道是自己釋然了,還是顧非晚受到了懲罰,讓他心裏的芥懷也逝去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如今看顧非晚,真的隻是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不摻雜任何一絲親情。


    顧瑾禾心裏微微一歎,當年的事誠如顧瑾寬想的那樣,就連顧瑾宏都還是一個孩童一般的年紀,顧非晚就更加小了。


    對這麽一個年紀小的孩子,又能做出什麽懲罰來呢?


    說什麽她也聽不懂,倒不如罰她不能吃她喜歡的零食來的有效果。


    但顧瑾宏因為她差點就沒了一條命,哪裏能是一包零食就能抵消的了的。


    顧瑾宏小時候發生的事,老夫人一定也是知情的,所以這才是她不喜顧非晚的原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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