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慕容青玄似乎並不意外,他輕笑一聲:“我知道,王揚的事情瞞不過你,你來江城的消息也是故意透露給他的,為的就是想引我露麵。”


    慕容青玄不意外顧瑾禾的話,但是不代表亭子裏的其他人不意外。


    首先書畫和書墨這時才反應過來,為什麽顧瑾禾會在江城待這麽長的時間,原來就是為了等慕容青玄。


    而陳辰則是臉色漸漸嚴肅起來,他看向坐在亭子裏的兩人,神色變化不定。


    慕容青玄看向顧瑾禾,眉宇間透著一絲溫和,他問道:“我現在過來了,你想要說什麽?”


    顧瑾禾垂下眼瞼突然輕笑一聲,她重新抬起眼眸看向慕容青玄,嘴角露出一抹淺笑:“慕容先生似乎很有自信,我很好奇你的自信是來自於你自己本身,還是外麵那些人呢?”


    慕容青玄看了眼外麵站成一排的保鏢,笑著道:“一半一半吧。”


    然後他的神情帶有幾分疑惑的說道:“你從前出門不都是保鏢隨身守護嗎?怎麽今天沒有看到?”


    顧瑾禾唇邊笑意不變,開口道:“他們若是在這裏,我今天恐怕就看不到你了吧?”


    書畫和書墨這才知道,為什麽二少爺上山的時候,顧瑾禾會讓保鏢都跟著他離開,原來是為了引慕容青玄現身。


    顧瑾禾繼續說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江城各處遊玩,但是你始終都沒有出現,我就知道你的顧慮是什麽,所以特意讓保鏢離開了,果然,沒了保鏢,這場大雨也沒有阻擋你的腳步。”


    被人說中心思,慕容青玄臉上的神情也沒有一絲變化,他臉上的溫和依然存在,隻是開口的語氣略微沉了沉:“你果然和傳言不一樣。”


    聽這話的意思,似乎他今天過來隻是為了驗證這個事實,但是在這個亭子的幾個人都知道,不是這樣的。


    顧瑾禾看著他臉上溫和的神情,緩緩道:“一個人的偽裝再高級,也掩蓋不了虛假的事實。”


    “你知道在蓬萊畫展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是怎麽想的嗎?”


    “怎麽想的?”慕容青玄露出幾分興趣道。


    “我當時在想,這個人真是虛偽,他恐怕並沒有見過真正溫和的人是什麽模樣。”


    這樣偽裝出來的溫和,幾乎一眼就能讓人看出虛偽的表麵。


    “你刻意表現出來的溫和有禮,在真正的君子麵前不過是一盤散沙,就像斑駁的牆麵,上麵掉落下來的灰塵,不堪一擊。”


    被人當麵否定和挑剔,慕容青玄並沒有表現出憤怒的情緒,反而嘴角的笑意逐漸擴大,他笑了一聲,才說道:“你知道你說話的模樣像誰嗎?”


    他沒等顧瑾禾說話便直接將答案說了出來。


    “你很像我的父親,他對我的挑剔在我有記憶開始就存在了,他一直在否定我,否定我的一切,甚至在我成年時,刻意的打壓我。”


    慕容青玄如同對待親近的人那樣,將自己的遭遇娓娓道來。


    “當時我還對他還抱有期望的幻想,希望有一天我能從他的口中聽到讚揚我的話,覺得我是他的驕傲。”


    “但是有一天,我在他的書房看到了一幅畫,我便知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得到他的認同和肯定,相反,他是恨我的,恨不得我去死。”


    “在那個時候,我突然釋然了,從一開始期盼虛假的父子親情,是完全沒有必要的,在那一刻,我就放下了對他的孺慕之情。”


    “就如同他對待我那樣,懷著挑剔的目光看著他,從他的行為中挑出對錯來。”


    “其實在我十八歲後,就很少見到他了,他將自己關在屋子裏,刻意的疏遠了我們,不和我們交流,不和我們見麵,家族的一切事物他都交給了心腹去處理。”


    “他從來沒有想過,我那時已經成年了,需要他在身邊教導。”


    “但是當我看到那幅畫之後,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不讓我接觸家族的生意,不讓我走進家族的核心區域。”


    “其實有一點我很佩服我的父親,他禦下有方,手底下的人對他都忠心耿耿,對於這一點,哪怕是我祖父都沒有辦法做到。”


    顧瑾禾沉默的聽著慕容青玄突如其來的宣泄,這番話恐怕已經在他的心中錘煉了多遍。


    終於在今天,在這風雨交加的午後,在她的麵前敘述了出來。


    慕容青玄停下話頭,目光看向對麵的顧瑾禾,看到她平淡的麵容,他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偏頭看向陳辰。


    說道:“你當初說,我和她長得像,現在還覺得像嗎?”


    陳辰像看瘋子一般的目光看向慕容青玄,在這短短時間裏他一切都想通了,之前說要來江城辦事,其實就是為了來見顧瑾禾。


    而剛才慕容青玄的話讓他一時摸不著頭腦,一方麵是他的話,不像是對友人說的,因為他從未在慕容青玄的口中聽說過這些。


    也從來不知道,原來慕容青玄對他自己的父親是懷著怨恨的情緒的。


    但是顧瑾禾既不是友人,也不是熟人,恐怕這隻是他們的第三次見麵。


    但是為什麽會在她的麵前袒露自己的心聲?


    慕容青玄平日裏表現的溫和有禮,待人接物都很禮貌,但是卻從來不會對人說這樣近乎親近的話語。


    是的,親近,哪怕這話是在說自己的父親對他有多麽的冷漠和挑剔。


    但是毋庸置疑,這樣的話若是換做是陳辰坐在對麵,慕容青玄一定不會對他說出口的。


    這便是陳辰一邊百思不得其解,一邊像是不認識慕容青玄,像是看著一個瘋子一般的看著他。


    聽到慕容青玄的話,陳辰也想起了自己當初在蓬萊畫展說的話。


    正是因為他的固執,才讓慕容青玄過來,讓他見到了顧瑾禾。


    為的就是讓他來看看,陳辰覺得顧瑾禾和他有幾分相似。


    但是今天又聽到慕容青玄這樣的詢問,陳辰不知為何心裏產生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他心頭沉了沉,好半晌沒有說話。


    然而慕容青玄似乎等不到他的話,就不放過他,目光一直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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