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禾冷聲道:“你之前說在你父親的書房中看到一幅畫,那幅畫,畫的是誰?”


    慕容青玄看了看顧瑾禾的神情,突然哈哈笑了起來:“你這麽聰明,又怎麽會猜不出來?”


    顧瑾禾眯眼,語氣越發冷淡:“是誰。”


    慕容青玄停下笑聲,看向顧瑾禾說出了一個名字。


    “陸媛。”


    顧瑾禾微微閉了閉眼,這一刻她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母親的死,讓慕容青暉連自己的兒子都不管了,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問世事。


    顧瑾禾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用這樣的方式贖罪,但這一切都是徒勞。


    在他找到自己之後不是把自己送回顧家,也不是帶回慕容家,而是交給一對夫婦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徹底泯滅了。


    慕容青玄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很可笑吧,我的父親竟然還是那麽一個長情的人,他念念不忘的人,不是在生下我就離開人世的母親,而是別人的妻子,別人的母親。”


    他的眼底劃過一抹諷刺:“多麽令人感動的深情呀,他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以為這樣就不用麵對內心的譴責和愧疚。”


    “可他不過是在欺騙自己罷了,麵對自己的父親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他選擇了逃避,他沒有選擇報仇,而是將自己關了起來。”


    “這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他憑什麽在躲避的同時還要否定我的成長,他否定我的一切,他在通過這樣的方式,達成另一種對他父親的報複。”


    “我在他的眼裏,隻不過是一顆可以報複別人的棋子。”


    慕容青玄神情複雜而又難看的,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當他知道自己在父親的眼裏隻是一顆棋子的時候,同時他也在心裏將父親偉岸的身影虛化了。


    父親不想他繼承慕容家,他偏不如他的意,他在那間書房麵對著那幅畫時,發誓自己一定要坐上慕容家的掌權之位。


    然後將邁入年老的父親永久的關在那間房屋裏,讓他日日夜夜的麵對那幅畫,讓他永永遠遠的品嚐懺悔的譴責。


    今天見到的慕容青玄,是顧瑾禾上輩子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


    以前的他一直都是溫和有禮的,似乎把刻在臉上的溫和揉進了骨血裏,麵對任何人他都能平靜的表達出溫和的一麵。


    他的話也比從前多了許多,說出來的話讓人以為他是一個有精神疾病的患者。


    他偏執的模樣像極了得不到父親關愛的小孩,長大後用自己以為的報複方式,報複著自己的父親。


    唯一不同的,是上輩子顧瑾禾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但是這輩子她知道了,所以慕容青玄才會表現出這樣一番模樣。


    大概是因為他是這一代唯一在慕容家長大的嫡支,所以他是孤獨的。


    現在他們坐在這座年久失修陳舊的亭子裏,外麵下著瓢潑大雨,也沒有阻礙他宣泄心裏隱藏多年的憤怒和不甘。


    兩人心知肚明自己的身份,在這樣的環境下,還有兩人之間存在的血緣關係,讓慕容青玄有了想要宣泄的出口。


    顧瑾禾沒有阻止他的宣泄,因為從慕容青玄宣泄的口中,她也得知了一些之前不知道的真相。


    慕容青玄覺得自己是父親報複別人的棋子,為這件事而痛苦和憤恨的時候,他也選擇了同樣進擊人內心的方式報複回去。


    其中之一就是顧瑾禾的命。


    她是陸媛唯一留下的血脈,曾經慕容青暉為了想要讓這個年幼的孩子平安的長大,將她送給了別人撫養,似乎這樣就能彌補他父親做下的孽債。


    但是不管如何慕容青暉對顧瑾禾,都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感,當有一天這個特殊的情感也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這便是對他最好的報複。


    慕容青玄如此想。


    顧瑾禾看著慕容青玄暗沉的神色,微微眯起眼:“你也和你父親一樣,做了同樣的選擇。”


    慕容青暉用自己的兒子報複自己的父親,而慕容青玄用陸媛的女兒,報複自己的父親。


    慕容青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他的眼睛裏出現了幾道紅血絲,破壞了長久以來溫和的表象。


    他狠聲道:“那又如何,隻要能報複到他,讓他嚐嚐痛苦的滋味,我便成功了。”


    顧瑾禾無情的摧毀他虛偽的麵具:“你的父親在逃避,你不也在逃避嗎?”


    “他沒有向自己的父親報仇,你也同樣沒有向他報仇,而是同樣選擇了用別人報複回去。”


    “都是一樣的懦弱無能,你在說你父親可笑的同時,難道沒有看到自己可笑的嘴臉嗎?”


    慕容青玄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鑽出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我給你一個警告,最好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繼慕容青玄掏出的那把槍之後,現場又陷入了一場詭異的凝滯。


    書畫和書墨始終守護在顧瑾禾的身後,她們不敢有絲毫的放鬆。


    陳辰愣愣的站在邊上,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慕容青玄的身上,用陌生的眼神看向他,似乎認為坐在這裏的人不是他的朋友。


    顧瑾禾垂下眼瞼看向慕容青玄放在石桌上的手槍,他的手放在槍上,似乎在用這樣的方式警告顧瑾禾,不要輕舉妄動。


    顧瑾禾也沒想怎麽樣,在慕容青玄這裏,隻要抓住了他的軟肋,自己便不會有危險。


    甚至有他在,那些想要她命的人都不用自己解決。


    顧瑾禾的視線轉向通往山上的小道,此時因為雨水的淹沒,已經看不到那道土路,但是兩邊的樹木灌叢在狂風搖曳中,依然堅守自己的崗位,將那條小道很明顯的展露出來。


    當看到小道的盡頭出現長長的一串黑影時,顧瑾禾勾起唇角,眉宇間卻是一片寒冷,比亭外的雨水還要涼薄幾分。


    她的神情引起了慕容青玄的注意,他順著顧瑾禾的視線也朝那條小道看了過去,然後便也看到了那串黑影。


    慕容青玄眉頭一皺,他聲音微微拔高:“過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圍在亭外的一個人消失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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