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八年的冬,大都內外盡歌之:君有好兒女,雙飛入明宮,昔有甘泉競芳豔,今有朝陽妙選才。


    一夕之間,如深牢般冷寂的延慶宮忽地熱騰起來,時時有那各家貴人來訪,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推窗望去,綠雲擾擾,春光融融也。


    上官敏華除了歎息仍是歎息,連江惠妃都厚禮登門,比之初嫁那日的孤伶,這又是何等尊之寵之光景,便是王孫公主也難匹比。


    這風向一變,那些個紛擾的謠言自是再不曾聽聞。


    卻原來,自打昨兒個榮福宮栽贓不成反被剝皮的戲文了結,宮裏頭個個心頭瓦亮:又是上官家女兒興風作浪時。上官雪華自是不必說,家世尊榮,此前正受寵,又有龍子在手,此後也定寵冠三宮。


    其妹上官氏敏華,師從國師,月前還有雙龍爭珠之美名達天下,又許之東宮正主呼聲最高的前皇後之子,他日又要榮登後位。如此,上官氏一門的權勢與風華,堪稱氏族第一家,便是皇族也比之不及。


    皇後之死,就是將上官氏推到風口浪尖。


    之於上感那狂風駭浪,上官敏華自覺廣袖風盈滿,胸中溝壑萬千,起伏難平。何去何從?自當會擊三千裏;雄心?非也,隻是麵對巨大的危機,強大的挑戰所起的不服輸心態罷。


    望著遠處放晴的天際,她的脊背線得益發堅挺:佛祖在上,信女不過望日子過得有趣些罷。應該說,她不會讓上官錦華兄妹過得太舒坦才對。


    乍然一聲銀瓶破:“小姐,中山郡主來訪。”


    上官敏華輕輕動了一動,她輕緩地側過臉,微掃花園凋零枝頭的雪,待目光移到玲瓏身側寸步不離的呂明望,周承熙留下的奉劍侍者,不由得瞳孔收縮,心中嘲弄這個監官的盡心盡責,旋即又放鬆,帶上淡淡的笑容,道:“請她屋裏說話。”


    玲瓏應聲退下,上官敏華微步輕移,緩緩而動,呂明望抱劍默不做聲地跟在她身後五步遠。受到這種看似無言有若實質的監視,此刻之前興許有些煩躁,不過現在卻是歡迎之至。


    待她掀開簾子的時候,眼底已有瀲灩淒然,見到友人,又強顏歡笑。那周清眉見她如此,矜持的神色頓逝,纖手一揮,左右盡數退下,除了呂明望。


    周清眉見此人如此,立時冷眉倒豎,喝道:“還不給我滾出去!”


    呂明望冷眼旁觀,周清眉氣得唇齒微抖,連說三聲好,除了說要找人治他的罪,也說不出別的。回望強作堅強的上官敏華時,竟是炫淚欲泣,哽咽得說不出話,她握著那雙冰涼的小手:“敏華妹妹,你受苦了。”


    上官敏華低頭不語,心中好笑,這郡女便是嫁人還是這般性情不作偽。她微低頭,引了人到裏廂坐下。這周清眉手中拿著手絹扯來扯去,低著頭半晌才開口問道:“敏華妹妹,你怪不怪我?”


    “什麽?”


    周清眉她低低道:“我不想的,我、我不要青山哥哥有別的女人。”


    上官敏華微垂頭,烏絲微掃粉色麵頰,低聲道:“既然擔心,何不同去駱城?”


    “青山哥哥說駱城很苦,他不想我吃苦。”


    女子果然多八卦,上官敏華抬眼飛速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似笑非笑地望著牆上竹畫,道:“駱城之苦,正需要妻子千裏相伴柔情以待,相信定能保兩人情意長久,何須在此憂心?”


    周清眉恍然大悟,臉上又有些遲疑,上官敏華見她動心,又催道:“若不能吃苦,就別去,省得你那點性子把人推到別的女人懷中。”


    “隻要青山哥哥陪著我,我什麽苦都能吃。”周清眉喃喃道,她說一不穿綾羅綢緞,二不披金帶銀,粗布衣衫帶糧食去駱城。上官敏華低低一笑,目送周清眉頭也不回地出宮。


    “玲瓏!”


    “在。”


    上官敏華臉上哪裏還有深宮“怨婦”的神色,她笑意吟吟道:“告訴他們,高價賣出,三七分成。”


    玲瓏見她歡喜,聲音也輕快:“曉得嘞,小姐,奴回時帶七巧坊的豆糕來。”


    呂明望不能阻玲瓏出宮,同樣地,他也不能阻五公主周承璿來造訪,盡管人人都知道,消息就是這樣子在他眼前傳遞。北地滯銷的毛芋賣了個好價錢,如意他們平價抵回一間小鋪,乃至朝中榮福宮門下白氏一族正被晉山王派慢慢蠶食。


    這晉山王世子周昌與上官錦華出雙入對,政見明致,儼然親家手足好兄弟。朝堂上大力提拔青壯派,支持二皇子為儲君的呼聲日漸抬頭,也不見皇帝有甚動靜,留人疑竇。到正德二十年,洛女可言冠以二皇子妃頭銜,東宮之主似成定局。


    上官敏華不聲不響地在肚裏慢慢消化這些個大小信息,透過周承璿,她知曉上官舍在猶豫觀望。儲君未登基前的一切動作,分毫不能有差。


    “這幾日,夫君也不知為何長籲短歎,還常常夜起。”周承璿愁意蕭蕭,她常來延慶宮,自是把性沉靜的上官敏華當作知心人,而小姑娘也是從這些蛛絲馬跡中看到宮外的情況。


    上官敏華拍拍她的手背,道:“嫂嫂也不必憂心,表哥自去操心他們男人的事,若真有難處,又哪裏不與公主嫂嫂商量?”


    周承璿消愁而笑,道:“還是敏華妹妹通理達事,清眉臨行前說有事可找妹妹開解,吾還道她多言,未及為她所料,往後必被笑之。”


    上官敏華心中微動,這五公主婚後仍與中山郡女私下交好,倒是與那六公主、洛氏可言等人大不同。她自在謀劃她的思慮,卻見周承璿滿麵羞紅,頭壓得極低,極細極輕地問她如何與上官舍的母親共處。


    “大姑姑麽,不好說。”上官敏華斟酌少許,便叫周承璿直說所問為何。


    “我、我想要夫君的孩子。可婆婆、總也不許。”周承璿又是期艾又是吞咽,終於吐實,她這公主在布衣卿相府上並不如意,想見上官舍一麵,不但要自己的婆子同意,還要照婆婆的行程等。


    上官舍母親未出嫁前,仍是上官府的嫡長千金,享受的是那公主郡女級別的待遇,守的也是高人一等的規矩,眼界兒自然是頂高的。據傳她更鍾意有皇家氣派的六公主,背景也好,身價也比天真的五公主高。


    得隴望蜀啊,上官敏華真正被驚倒。


    這五公主生在帝王家,難得沒有驕縱脾性,且愛夫一片心也是昭昭可見明月。還在關鍵時刻救上官氏一族於危驗之際,雖則處事還天真,但也不失為良助。


    竟不知珍惜。


    想起那年讓上官誠老狐狸焦頭爛額、擬送女兒到南梁避禍的驚天大案,上官敏華心中陡地生出一股子怒氣,若非這老虔婆不識好歹,唆使兒子叛離家門,上官舍那愚孝子又怎會在家族與前程間猶豫,險些斷送了上官一門。


    她想了想,計上心頭,道:“嫂嫂,我看你那婆子有些年歲,不如送鄉養老吧。”


    周承璿驚噫一聲,她想不通要交好婆婆與遣送貼身奶媽有何關係。她扯扯手絹,吱唔道:“奶娘從小跟在身邊,我、我離不得她。”


    上官敏華粲然一笑,道:“既如此,那便多招些得力婢子在府上做事,也好給大姑姑將養身子。”


    “敏華妹妹,你怎知,怎知府裏婢女不足?”周承璿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憐惜。


    上官敏華不答,隻招手叫玲瓏進屋,道:“你叫靜衫帶幾個人跟公主嫂嫂回去,給我好生侍候大姑姑,曉得麽?”


    玲瓏沒有過多表情地退下,倒是一旁做壁掛的呂明望,驚愕不住地動了動,引得周承璿好一陣厭惡。她不樂見呂明望,她心底有好多貼己話要與上官敏華說,偏屋子裏多了根木樁。若把她那些羞人的事傳出去,她這公主也沒臉見人。


    還好延慶宮很大,聲音壓得低些沒有關係。上官敏華知她心中所想,很有道德底未提醒她:人家有功夫,說啥都能聽見。


    (洛女可言與周清歌,上官雪華,周泠並稱東都四秀。)(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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