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


    夏川送走了最後一波人,夏家終於恢複了原來的安靜,連帶小韻蘆箏童玉都走了。


    夏川走進書房準備把幾本贈送的新書看完,桂花卻跟進來匯報說:


    “老板,有一個女人要見你,我感覺很不簡單就答應了,她叫張術新。”


    “張術新?”夏川微微一怔,曆史上那個著名的互聯網先烈?


    “你的感覺越來越準了,這個女人確實不簡單。”夏川感歎。


    曆史上的張術新,是在95年創辦的贏海威,融資五千萬,提供互聯網接入服務,和電信壟斷霸權叫板,然後死在電信手裏。


    她一點錯誤沒犯,隻是那個時代太操蛋,電信又當運動員又當裁判。


    但今生的環境已經大不相同,電信正在拆分,這可是提前了四年。


    而且人們對互聯網的認知和認可,也因為夏川的書科普在前,比前世強出太多了。


    至少電信不會和夏川耍流氓。


    如果張術新現在做互聯網,還會失敗嗎?


    張術新很快就到了。


    沒帶禮物。


    圓臉大眼的美女,一派精明幹練。


    剛剛三十一歲,說話像播音員那麽標準,當主持人都夠。


    兩人簡單寒暄落座,各自看著對方的眼睛,似乎都想一眼洞穿,帶著濃濃的興趣。


    張術新微笑問:“井部頒布規定,上網的人必須到井局備案,你怎麽看這件事?”


    夏川怔了怔:“年前嗎?我不知道,我從來不上網。”


    張術新那美麗的大眼睛就圓了:“你從來不上網?還是不在華國上?”


    “在米國也不上。”夏川雲淡風輕地道。


    張術新震愕良久,才問:“為什麽?”


    夏川仔細研究著她的表情,推敲著她的思維方式,越發堅定了自己的判斷,她再做也得失敗。


    他隨口反問了一句:“一片荒漠你讓我看什麽?難道你以為我對互聯網的認知,是上網得來的?”


    張術新終於感覺到了遙不可及的差距,她有些受打擊:


    “我倒是沒這麽想,但怎麽也無法理解你不上網,你不是最關心互聯網的嗎。”


    夏川笑了:“我何止是關心啊,我已經投入幾百億了,都和互聯網有關。你可能誤會了,以為我最關心的是怎麽用互聯網賺錢,其實不是,我最關心的是怎麽推動互聯網建設,誰願意做我就給誰錢,上網是沒用的。”


    張術新有些窘迫,這麽淺白的道理她居然想不明白。


    可她居然開了一個策劃公司。


    這簡直太諷刺。


    她索性速戰速決:“你覺得我做互聯網,能不能成功?”


    “不能。”夏川直截了當。


    張術新沒有受打擊,她和夏川是一樣的人,不想見的人不見,不想吃的飯不吃,不想說的話不說。


    說了就是真的。


    她平靜地問:“是思維方式的原因?”


    “沒錯。你不接地氣,你想構建的,是你理想中的東西,而不是需求的東西,更別提步步契合需求。還有一點不行,你剛結婚。


    男人結婚是好事,有個默默付出的女人支持。


    但女人不行。你是為了家庭能舍棄事業的人,你是為了理想能浪跡天涯的人。如果你足夠有錢,你會環遊世界,對吧。”


    張術新徹底震傻了,他怎麽會一眼看透我的人生規劃?


    其實不是看的,夏川知道她後來和丈夫用了十一年時間環遊世界130個國家。


    但她永遠不會知道真相。


    夏川溫潤的一笑:“我妻子也有這個理想,為了我放棄了。”


    張術新徹底明白了。


    她立刻放棄了互聯網創業的想法,這對她沒有絲毫難度:


    “我還是想問剛才那個問題,上網需要到井局備案,你怎麽想的?”


    夏川笑了:“你就是想問,我為什麽不去阻止這件事,對不對?”


    張術新點頭:


    “如果你做不到我們隻能積極配合,但你有足夠的影響力這麽做,也有足夠的理由這麽做。因為這個規定嚴重阻礙了互聯網的發展,而且不可理喻,如果十億人都上網,難道都去備案?”


    夏川感歎道:“很抱歉,我支持。我支持一切監管,擁抱監管。我不能濫用我的影響力,尤其是在監管方麵,沒有小事,能合作的我絕不對抗。


    另外一點,這規定絲毫不影響互聯網的發展,反倒讓井部心安,認為問題解決了,對上對下都有交代。


    可事實上,備案,就是個笑話。


    如果你看到的是監管,你就不合格了,我的手下沒有一個人和我提這事。


    這和治水一個道理,讓他們治理互聯網的欲望發泄出來就好,不要堵,也用不著堵。你不備案也不會有人去抓你。”


    張術新臉頰紅了,她發現自己真是鑽到象牙塔中去了,自以為中科院精英,自命清高,自命不凡,其實在真正的實幹家眼裏,什麽都不是。


    她終於感歎了一句:“我確實不接地氣。互聯網是很好很好的,但我隻想做我自己,不會為了賺錢而改變。我隻是希望互聯網不要被扼殺在搖籃。”


    夏川笑道:“你盡管放心,在未來幾十年裏,都是抵抗與管製並行。備案這個完全是芝麻綠豆大的事兒,真正的麻煩有兩個:


    第一,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必定要顛覆以往的權力關係,互聯網公司會越過運營商,向網民提供網絡應用服務。這會讓運營商如坐針氈,給互聯網公司設置障礙和打擊。


    第二,傳統金融機構的利益格局,會受到互聯網金融的衝擊,給監管出了難題。別高估他們的水平,肯定需要時間去博弈,妥協,磨合。


    但無論怎麽樣,互聯網誰也無法阻擋,必將滾滾向前。”


    他說的沒有任何激情,似乎隻是描述一個事實,卻毋庸置疑。


    張術新看到了遙不可及的差距,她還在琢磨電商的事,可夏川想的是互聯網金融——博弈和監管。


    她又問:“你怎麽看互聯網對人的心理結構的改變?”


    夏川雙手一攤:“我就覺得你適合搞學術研究嘛,你看你都想些什麽?那是你的課題,我隻研究科技。”


    張術新哈哈大笑:“我今天是徹底被你打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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